攸

我流哨向paro

哈喽我又回来了，希望大家还没有被我烦到想拉黑orz.

走剧情，就很长……因为叶和喻在两个地方，就必须得拆开章节写。

所以每一次发的多一点，1w字以上，然后间隔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不超过一周吧。也平息一下我被连载折腾的七上八下的心（不

新来的朋友们（如果有？）前几章主页ing

*致敬《残次品》

*致敬《来自新世界》

*致敬可能的刘慈欣

如果任何既视感特别强烈会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同我说。

连载苦，求鼓励求反馈打滚求……各种！

以上。

《致以歌》

（14）

黄少天被管理会的人逮住时人还在城外。

他朝正在训练的人群里喊了一句：“都不准偷懒啊，监视器看着呢！”再轻轻巧巧地自树上跳下来。

蓝雨管理会的管事儿的是个向导。黄少天对此很不爽又无可奈何，因为他对着向导说不出狠话来，只得扁了扁嘴，有点儿无奈：“说吧，你们还打算把文州怎么样？“

叶修离开蓝雨这事儿，同他去了蓝雨一样瞒不住。询问的通讯自四面八方而来，蓝雨却无暇他顾原因无他，就这几天的工夫，管理会已然叫人把喻文州的公寓监管了起来。这场“政变”没有分毫预兆，管理会难得的没有瞻前顾后，又果断又坚决。

唯一叫人担忧的就只有黄少天。他是最早一批知道的人，却意料之外的什么表示也没有，逼得管理会不得不自己出来试探，大热天也能把人惊出一身冷汗。

管理会来的向导犹豫了一下，说：“有消息说喻文州同现在的联合军总司令王杰希曾经是好友，所以他来这儿，很有可能居心不良……”

黄少天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打断了他：“没谱的事儿。这事儿我知道，陶轩那边传出来的，又不是什么好人，听他放屁么？”

向导犹豫了片刻，刚想辩驳，黄少天挥了挥手：“再说了，人都已经被你们看起来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想说的一下子被黄少天拆了台，小向导闭了嘴。倒是黄少天犹豫了一下，转过头问：”他怎么样？“

还好，也很不好。

喻文州把这件事情看得很透彻，并不觉得自己被囚禁是件多么委屈的事情。他本身也不是很在乎，只觉得彻骨心寒，干脆弄了一份因病请辞的申请交上去。只是写着写着就控制不住力道，笔尖颤动，划破了好几张纸，不得不重头再来。

一份报告写了三天。管理会拿了这张纸，左右为难：这分明是喻文州亲手又心甘情愿写出来的东西，却拿不出去。要是真的公开了，大概反而会受到一堆嘲讽。自愿因病请辞，这个说辞，没人信。

管理会的小向导捡着能说的部分，献宝似的和黄少天说了一堆，重点表达”我们对他很好，没打没骂没逼供。“黄少天一路听完，难得的没有插嘴，少年哨兵的目光同他的冰雨一样锋利，他猝不及防的问了一句：“我魏老大也是这个意思么？”

魏琛领着一小众人去了对面打探消息。偶尔会给蓝雨寄过来几个资料包。老队长对战争有一种敏锐的直觉，知道从哪儿找起，也知道该找什么。小小的数据包里图片视频都有，从工厂生产，到大众舆论和军校扩招，蛛丝马迹中显示出的意图。总算证明了喻文州一开始坚持做的事情并不是毫无意义，将政策延续了下来。

小向导愣了一秒，条件反射地点了头，又马上反应过来说漏了，惊讶：“您怎么知道？”

除了官方的资料包，魏琛还定期同管理会联系着，这件事儿在管理会里是个秘密。而那时候黄少天和喻文州走的太近，几个人一合计，干脆连黄少天一起瞒着。

小首席眼睛一转，笑嘻嘻地说：“猜的。”

又追问：“他说什么？”

向导被摆了一道，索性一闭眼，破罐子破摔：“老队长说，只要叶神还在就没关系，但一旦叶神不在了，对喻文州就要多看着点儿。”他苦着脸给黄少天编理由，“我们也没办法啊。”

“胡说八道，谁不知道你们还记着那时候的仇？”少年毫不客气地呵斥着，又闭上了眼睛，“不过老师这一次做的对，你们做的也对，宁可信其有是不是？不然难道你们能从文州嘴巴里敲出话来？”

不能。喻文州的首席向导当的不算久，成绩却很突出。一众管理会的人当初都被他当作“青蛙”嘲笑过，一开始就失了气势。

小向导沉默了片刻，突然很认真的同黄少天说：“有人可以。”

那个人是雷霆的首席向导，肖时钦。

联盟是邦联制，各家之间几乎不干预。千日之战的时候四个冲在最前的哨兵各另出一支，带走了一大批人。剩下的人也组成了城市，烟雨和雷霆都是其中之一。

而各个地区的负责人人选上，大多是一分为二，主流是像嘉世这种，有一个首席哨兵，加上制约用的管理会。蓝雨曾经也是，后来变了，因为黄少天把管理权交给了喻文州。雷霆却是另外一类，它是少数由向导掌权的城市，因为它的发展是被肖时钦一手带起来的。

雷霆的人尊敬并信任着他们的向导，尽管肖时钦也从未参加过千日之战，他是联盟成立之后第一批回来的向导。

喻文州的住处楼下守卫森严。

被请过来的肖时钦同外面的人打了招呼，走进去。

时至下午，阳光正好。喻文州拿了一本书，却半天没有翻过一页，忽然听到了声响，于是转过头，很自然地弯了下唇角，又同他点了一下头：“早啊，肖队。”

被迫当了审讯员的肖时钦一愣，僵硬地回过去一个早字。对方的模样太惬意，一时分不清自己同他，究竟谁才是被囚禁的那一个。

“小戴在和黄少天切磋着玩儿，我就顺带来拜访一下。”肖时钦拘谨地说，“一半是被黄少拜托的，另一半则是……我很好奇。”

肖时钦顿了顿，还是决定单刀直入：“你为什么不逃？”

换个角度一想，好像也就通了。蓝雨的管理会某种意义上是在无理取闹，喻文州没差没错，上任的这段时间功绩有目共睹。如今遭受这样的待遇，怎么气愤也不为过。

更何况肖时钦自己个儿有个软肋，总要先向喻文州探个底。

”逃……“喻文州品味着这个词，许久，反问他，”我该逃到哪儿去呢？“

”到不是有多困难，“喻文州冷静地说，“逃这件事儿本身并不难。侵入屏蔽网，弄坏他，在蓝雨造成骚动，然后称乱，再加上我自己本身是个向导，总不会很难。“

一个这样的计划就这么轻轻松松的从他的口中吐露了出来，肖时钦心里一惊，他还没来得及盘算，就听见喻文州接着说：

”但我又该去哪儿呢？”

肖时钦一愣，意有所指：“你是从那边来的，当然也可以回那边去。”

这一点喻文州是认同，他顺着肖时钦的思路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你说的对，如果逃回那边去，倒是见最方便的事儿，毕竟，我手上还有点儿东西可以当作要挟，是不是？“

他看着肖时钦，点了点头。

“包括你，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别紧张。”

“雷霆的创建者，首席向导。你想问我知不知道你也是‘项目’中的一员。我知道。”喻文州一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更多一点的话，我在实验室里见过你，你也见过我。”

肖时钦藏在眼镜下的目光不自觉地一冷。喻文州不提这一喳也就罢了，在这个时候说起来实在不算聪明。

实验室的项目就是腺体置换，从一个向导身上夺取链接，再换到另一个人身上。他们管那个称作“一命换一命”。

资料库中塞选信息，被带进实验室的向导分为两类。精神力强的在一边，弱一些的在另一边。

既然是实验，总要有素材验证。而这个时候分类的作用就显示出来了。精神力强的都是好，轻易不敢尝试，要用在最后。而精神力弱一些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偶尔觉得自己像小白鼠，偶尔怨恨自己的命运，亦有一部分对此心怀感激。

因为腺体置换的成功率虽然不高，实验的致死率却同样不高。

没有成功的那些人中如果足够幸运，会在失去链接之后彻底变回了寻常人。而联合军在这一方面意外的很人性，既往不咎。

于是这种手术在一部分人中是实验，于另一部分人来说却又好像成了治病的良药。

肖时钦对实验室没有一点好感。尽管他其实是比较幸运的那一类。作为向导本身而言，他精神力很强，但就链接来说，他所链接的不过是一个尚未长成的小姑娘。

他这一类是非常好的“容器”，所以他们给他的待遇其实不错，有两人间的宿舍，三餐也很到位。

只是没人喜欢这种被饲养的日子，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减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了自己。

他对喻文州的敌意也源自那里，原因无他，只因为喻文州的养父就是那个执刀的人。

只是那时候没有人知道这个偶尔回来闲逛的高材生本身也是一个向导：他看别的向导的眼神同所有的实验室成员都没有差别，带着严谨地兴趣，以及百分之百的抽离和冷漠。

肖时钦的敌意那么明显。喻文州却不在乎，只是摆摆手，简单地说：“早点儿说开了对我们都方便。”

他又说：“不然老是躲躲藏藏的说话，会遭人误解，也很累。”

雷霆地首席向导把手捏成了拳头：“如果你想要用这个来要挟我——”

喻文州却摆摆手：“别担心，我不想拉人下水。更何况你又没什么可害怕的。”

他还想说什么，似乎有什么尖锐地讽刺卡在喉咙里，却又闭上了嘴，随后再带着歉意说：“我最近状态不太好，所以如果有什么地方太过直白的话，我先道歉。”

第一次的对话不算太成功。

肖时钦多少能理解为什么蓝雨的人会特别找他来询问这一位前首席。

大地没有人比肖时钦更了解对方的处境，被囚禁，孤立无援。他不是普通人类，却因为生长在那一边而很难被蓝雨相信。

更何况还有叶修。

没什么比这个更难了。

要是换作以前他甚至可能会以他为案例，兴致勃勃地写一篇小论文出来。

雷霆的前向导在那一边的时候，差一点儿成了个审讯专家。他就有这样的本事，分辨的了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

只不过风声变紧之后，他因为自己的身份失去了所有的机会，也谈不上遗憾与否。

因为他大抵是被送进实验室的一批中最幸运的那一个，实验室被一场大火毁掉了所有的资料。他又因为救助及时，没受到波及。只是喻教授同样死在那场火灾里，没了数据之后也没了领军人，肖时钦彻底逃过一劫。

他很自由，三道钢印里最重的那一条于他无效，剩下的他总有方法能转过去。

他亦很安稳，因为定向，他几乎没怎么费事儿就找到了自己的哨兵，戴妍琦是非常典型的被保护起来长大的哨兵，活泼开朗，像盛开的郁金香。

定期的拜访用来降低防备和建立基准线。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喻文州在一开始就把身份挑明，实在是一件好事儿。

两个人相互亮了底牌，知根知底，毫无顾忌，所以该聊的可以聊，该避免的就可以避免。起先还容易冷场，后来聊起来了，反而发现两人其实有不少共同点。

——他们都来自另一边，也都是以向导的身份做首席，下面一群人虎视眈眈，吹毛求疵。最开始的时候肖时钦也必须同戴妍琦一起。他站在台上和人争论，小姑娘坐在一旁，逗自己的布偶猫。

喻文州同他说：“那群人总以为，我们只有为了自己的哨兵，才会尽心尽力。”

肖时钦就奇怪了：“难道不是么？”

他想了想又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好，容易叫人误解，便解释起来：“我愿意为雷霆做很多事情，那也是这么多年过去，我看着它从无到有，才有的感情。“

喻文州一个愣神，也想起很早之前叶修哄他上去和一众管理会成员吵架的时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冲着肖时钦点了点头，感慨：“好像还真是的。”

他唇畔带笑，又慢慢转成苦涩。

能聊到这一步，肖时钦心理就有了底，终于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于是肖时钦很严肃地说：“黄少有几个问题，托我问你。”

他名声在外，喻文州对此毫不奇怪，向导歪歪头看他，说：“所以现在我在你面前说不了谎了是么？

坚定自己一直是工作的一部分，肖时钦毫不迟疑：“对。”

喻文州于是点了点头：“你问吧。”

“你同王杰希是朋友？”

“看怎么算，”喻文州想了想，“我和他上同一所高中，后来他进了军校，我没有。”

“那你来这里是王杰希授意的么？”

“不是，我不想去军校之后就很少联系了，我身份特殊，军校也有纪律。”

“你们联系过么，各种形式都算。”

喻文州摇头：“没有，我也没有给他们传递过信息。”

肖时钦把喻文州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长舒了一口气。

喻文州笑着说：“看来过关了。”

肖时钦又严肃起来：“没有，不过下面这个问题你可以不答。”

“叶修？“

“叶修。”

总是叶修，怎能也绕不开也不想绕的人，就是叶修。喻文州低下头，犹豫：“我怕说出来没有人信。”

肖时钦说：“信或者不信，由我来定。”

“我头一次见叶修。十六岁。”喻文州回忆，“那时候还在打仗，没地方去，只能躲在实验室里，看电视转播战况。”

“旁人关心谁输谁赢，于我都不怎么重要。那时候只觉得，哨兵打起架来真帅。”

正面战场，光明磊落的以少胜多。

联盟成立之初的所有人心都很齐。他们被逼进了绝路，毫无办法。

而叶修，叶修一贯是冲在最前面的，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好看，连航空摄像头都忍不住往他身上扫。

向导的面孔上透了点儿绯红的血色。

肖时钦半晌不知该如何答话，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实在吓人，但依然不知道他是如何愣生生把一场恋爱弄出了惊天动地。

“你就因为这个，抢了别人的链接？”肖时钦艰难地挤出一句，震惊地不行。

喻文州点头：“对。”

肖时钦没话说了，他停滞了许久，艰难地挤出一句：“……那是不对的。”

“为什么呢？”喻文州很好奇，“是因为抢了别人的东西么？”

肖时钦点了点头。

喻文州就笑起来：“但我们一直都是靠抢东西才活到现在的啊。”

“资源，情感，时间，别的种族的生命。”

“就算是我出生了，怎么知道我不是抢了另一个孩子的位置呢？”

肖时钦无语了：“怎么以前没听说过你有神棍的天赋？”

喻文州哈哈大笑，慢慢收敛起笑容后又有了一些感慨：“你看，这就是为什么叶修从来没有拿这一点来说我。”

肖时钦奇怪了，他思考了许久，小心翼翼地说：“我以为他是因为这个才离开的？”

“他想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我的气，我倒是知道一些。”喻文州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两个词来，又无奈又难过：“隐瞒，欺骗。”

因为感情实在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不欺不瞒，他要如何走到现在，难道说：“叶修，我抢了你向导的链接，所以你得和我一起。”么？”

喻文州想了半响，苦涩在心中烧出一个大洞。但他还是不愿意死去。

“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向导，也知道他的向导是谁。去寻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困难的事么？“

“旁人不知道，就可以自欺欺人，那些公式和演算我都见过。就没得欺了。”

“所以不甘心。”他说，低着头对自己笑了一下，“我…非常不甘心。”

因为叶修还没回来，他的判决悬在他头顶迟迟不落，反而他在绝望中抓到了蜘蛛丝般的微小希翼。

也因为命运不曾让他们有交集。

无数种可能中这有这一条路是他选的。通往无间地狱也只能一往无前。

所以喻文州一直也觉得输了也没关系。

——喜欢上了你该喜欢的人，真的是非常幸运了。喻文州看着肖时钦想，忍不住有些羡慕。

闲话说完。肖时钦正了正神色。

“外面快打起来了”

“黄少天托我给你带个话。”他面容一苦，想起黄少天那一大段噼里啪啦丢过来的语言，努力提炼出有用的部分，同喻文州说，“他问你怎么想，还要不要蓝雨，如果要，他就帮你。”

喻文州真正愣住了：“他……？”

肖时钦毫不意外：“管理会的那帮人什么都不懂也就罢了。黄少天是同你一道走过来的。你的本事他能不清楚？”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被囚禁的向导露出了半年来第一个真心诚意的笑容，低声说：“谢谢。”

（15）

【兴欣】

兴欣有个别名，叫伊甸园。

旁人总以为这是个乐园，拼了命的往这里赶，大多有哨兵和向导，也有普通人。等真到了这儿才发现，这哪里是乐园，分明是个大型的平民窟！

这地方古老的几乎有些可爱，有一台发电机和几块太阳能电池板，用电紧张的时候就得分区域拉闸。网络不通，信号也差，几乎与世隔绝。

却依旧有人不断朝着里涌过来，来这里寻找一片狭小的自由地。

叶修同一群迁徙者一道走了快一个月才到了这里，曲曲折折不知道绕了几个弯，整个人裹了一层沙和一层泥。

他是来找人的，被喻文州抢走了链接，本该指向他的那个。他想来想去，觉得要是一个人想要从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掉，那这个人除了兴欣，大抵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叶修离开的时候把当时手中的资料和调查结果整理了一番，打包给了韩文清，这个选择不是那么合适，但他也实在是没得选，毕竟能靠得住的老战友也只剩下这一个。幸好张新杰不是从另一边来的向导，可靠度就多了许多。他特地给张新杰叮嘱过这件事情暗中可查，不可明说。

恐惧容易坏事儿，更何况对于李华的事情，哨兵多少有些愧疚。

当年的事情要想搞清楚，无论是真相或者是阴谋，都得找出一个第三方来。

王杰希不可信，来了这里的那些向导也不可信。而喻文州……喻文州的话他信，却又不能去信。

链接还在，情感未消，叶修自己都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头脑一热就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你说什么我都信了”。

亲非亲，故非故，好像在一瞬间，他连对自己都生出了疑心。

那是在晚上，一众行路的人坐在了一处，怕野兽也怕人，干脆升起了一团火来，围坐在了一处，肉抹了香料，在火上滋滋作响，有人拿出了一大壶酒，相互传着，一口又一口的喝。

这群人要去兴欣，大都有自己的目的，不足为外人道，只是走了一路多少有些同道的情谊，又正好是即将到达目的地的当口，难免有些兴奋，几个口才好的人讲起自己曾经的各类趣闻，敏感的话题不提，悲伤的感情故事，佐以政治为调料，就变成了极佳的下酒题材。

“有一段时间很流行这个题材的小说对吧？记得么？在最开始的时候，试图缓和紧张气氛之类的目的吧，文化部狠狠推过一段时间。一个是普通人，一个是哨兵，真爱拯救世界之类的。”

“现实中根本不可能的事儿。哨兵年纪越大越需要向导，除非一辈子打向导素，那样还有什么意思，哪里还像个哨兵？“

“不过我要说的是个真事儿。也不是和哨兵，男的是普通人，女的是个向导。很早之前吧，那时候风声还是很松的，没什么禁忌。这两人是大学同学，都是高材生吧，我记得，研究生物学的好像。据说是一见钟情了，谈恋爱谈了十几年，每天发狗粮。没结婚，估计准备留在毕业后，总之吧，当时谁提起来不羡慕？一段时间还被树立成了典型。”

“后来啊，打仗了呗，女的去了前线收集资料，碰到了一个哨兵，好像是被俘的。再有消息的时候那一对哨向就已经绑定了，听说那哨兵差点儿进永夜，女的不知道是不明白那玩意的厉害呢还是怎么着，一定要去救了。谁知运气好，遇到的人是对的，真救回来了，也就绑定了。”

“女的要同那哨兵去联盟。男的不服，就跟过去了，嚷嚷了一堆有的没的，屁用没有。高材生小胳膊小腿的，但怎么可能干的过一个哨兵？那哨兵都没用精神体，这不是作死么。”

“诛心的倒也不是这个，男的问那女的，这哨兵哪儿比他好。你猜那女的怎么说？链接了，就爱了。嘿，那劳什子的链接好像真就有这功能，连上了之后，不管原先认识不认识，就算有什么血海深仇，链接上了，从此以后就这一个了，刀架在脖子上都不带改的。”

“所以说啊，小说里那些事儿都是编的。人家从出生开始就配好了的，一个哨，一个向，改不了，谁都改不了。几十年的感情怎么了？”

小可见大，一群人不甚唏嘘。

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这么看来，果然还是做个普通人好。”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个哨兵。小伙子摸了摸头，觉得有些脸红：“我本来在越云，等级低，也没什么用处，本来还想等等能不能遇到自己的向导的，估摸着就算再等十年……也等不到的。”

叶修就坐在人群中间，这个不知道真假的故事叫他听的难过。哨兵又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忍不住叹了口气。

酒杯传到了他面前，旁边的人见他神色不对，大咧咧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玩笑说：“有什么好叹气的，总不致于像那个倒霉蛋儿一样，被人带了绿帽子不成？”

叶修没回话，只是笑了笑，一口酒灌了下去，他不常喝酒，呛得咳嗽，却又觉得好像能从这又辣又苦的迷魂汤里，品出了一点儿甜来。

第二天就到了兴欣，真正想要进去之前还有三道检查。全是哨兵，只是打了向导素，放在人堆里也可以以假乱真。

查来历，查归处，查动机。叶修编了一整套悲惨故事，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惨兮兮地，特别真实。

行李直接被倒出来，通讯器一旦被发现就会当场砸碎。这地方在法外，多半也被人围剿过很多次，警惕性高一点儿不奇怪。

叶修轻车简从，箱子里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只剩下屯着的向导素。

这些东西倒是没被倒出来，检查的人小心翼翼地把针剂擂成一叠，径直给他盖上了通行章。“欢迎啊，朋友！”那个人说，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拍，“你放心，到这儿后我们罩着你！”

联盟统帅这辈子头一次被人罩，哭笑不得的同时竟然感觉还有一点暖。

整个兴欣是一座城，正中围着一个用来集会的台子，房屋简陋低矮，最高的不过是一家酒店，大抵也是唯一的一处，就叫兴欣，是给他们这群新人的暂居地。

“各位，各位，听我说话！”一个少年人站在台子上，拿了个喇叭对一群刚刚被批准进入兴欣的新人，“你们来了兴欣，那么就是一切从头，以前的一切事情，好的，坏的，都已经被丢弃了，从现在开始，就是一个全新的你。”

他骤然间抛出这么一段话，把人说的发懵，长途跋涉最叫人疲惫，掌声姗姗来迟，响得稀稀拉拉。

少年人却也不在乎，轻轻巧巧地从台子上跃了下去。开始发传单。

叶修也被人塞了一张，少年人笑嘻嘻地看着他：“兴欣神教了解一下！”

叶修看着手里那张传单，配色特别辣眼睛，文字特别直白中二神棍。

“信天信地不如信自己。”

叶修目瞪口呆，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兴欣在接受新成员的问题上非常慷慨，三道审核过完之后就是自己人了，自然有人来带你，安排住处，熟悉环境。这里不论是粮食还是日用都自给自足，像极了古老书本里的桃源境。而唯一麻烦一些的可能只有风险共担这一条。

他们的麻烦不少，看不惯他们的人想要铲除他们，进不来的人羡慕他们，各国的政府，虽然表面上放纵着，却也慢慢把它当成了一个隐忧。

他们这一群人在来兴欣的路上被人跟踪过，甚至本身的成员里就有对方的侦察兵，这一点瞒不过叶修。

那两个007没有通过审核，被礼貌的拿枪请回了，却大体知道了兴欣的位置，只是叶修本以为还会需要一段时间他们才会带着增援过来，没想到这么快。

警报响在了夜晚，这里广播和通讯端都没有，是有人拿着一面锣鼓，边跑边喊边敲，弄了个震天响。

“起来了！起来了！要开打了，都去老板娘那儿集合拿家伙啊！“

他沿着小酒馆的楼梯走下去。

陈果把一把枪和一支中和剂硬塞进了他手里，呵斥到：“看什么看，既然来了这儿，别想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

叶修愣了愣，很无奈：“不是啊老板娘，没有向导在这不是让哨兵出去送人头么？”

陈果大手一挥：“尽管去，不会让你们过载的，沐橙在呢！”

这就对了。叶修想。他本来以为这里不过就是最开始的翻版，让哨兵依赖着向导素，假装做普通人。如今看来，还是想的简单了些。

兴欣这样的地方需要守护者，它们本身的人数不够，拼火力也拼不过，只能是靠哨兵的先天优势。

而有哨兵，一定就有向导。而且，得是个不错的向导。这里的哨兵等级都不高，d级，c级的多。不复杂的战事下，喻文州一个人能带起一个队来。而这个老板娘口中的“沐橙”至少也是同一级别的。

叶修想了想，随手抹了一把灰在脸上，灰头土脸混在了人群里。

他本来只打算跟在后面，做个打酱油的小兵。但后来却发现这一场小型的自卫战打得实在是，惨烈。

被子弹击中的人不断被人抬下来，把枪交给下一个。他们的伤势不算太重，换到任何一个普通的医疗所都不过分分钟队事情，唯独在这里，气血和药物都缺乏，处理方法即简单又原始。

“这样不行，会感染的。”叶修说。

没人回答他，叶修后知后觉，也觉得这个话说的有点儿傻，来这里的人本来就是为了把自己从世界上摘出去，又怎么会在乎这些？

于是他不说话了，只是接替下其中的一个往上冲，第一枪刚刚打出去，就不由得神情一凛：虽然脱了军装，但这架势，小队之间的交流方式，分明是正规军的路子！叶修自己就是军校出来的，尽管手语指示更新了好几代，却还能从中看出一些原型，多么熟悉！

哨兵何其敏锐，几乎马上猜到，这一对多半是被王杰希派来的，目的大概也同他一样。找人。

叶修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出门忘了看黄历，陈果给的那一针中和剂还在他口袋里揣着，他本来是不打算用的。

他本来不想出手，他于兴欣只是个过客，这里的人本质同上来说他没什么关系。叶修很早以前就明白过来，他不可能对所有人，所有事情负责。而反过来说，如果他自己个儿的行踪暴露了，对于这群人来说可能反而是个更大的麻烦。

现在这个情况下这些想法却是行不通了，这麻烦已经至少有一半是他自己带来的，他不动手就太不负责任了。只是……

哨兵的心里一狠，一管中和剂打下去——

小狮子破空而出，叶修从中抽出一把长伞：他其实并不需要担心向导的问题。链接过后喻文州就是他的被动技能了。那一条被抢来的链接安安稳稳的镇在他心里，叫他想要痛都没办法。

而对面的人突然发现了什么，惊慌失措：“有个厉害的哨兵！”

为首的人就骂：“慌什么，这地方的哨兵能有多厉害，你们手里的家伙都是摆设么？！”

怎么能一样？叶修没多说话，朝众人打了个手势，自己一转身，冲在了最前面。只是他到底没敢直接把千机伞甩开，只用了枪弹这一种形式。毫不吝啬子弹的启动扫射模式。

不过一瞬间的事情，战局天翻地覆。

叶修的视野广，几乎覆盖了对方整个队伍可能的移动范围，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里。他指出几个薄弱点，让同他一道的同伴冲过去。而他自己不闪不避，直接向对方防守最严密的地方扑过去。

能力最强的哨兵吸引火力，剩下的人从薄弱处入手，撕开防线，联盟的经典打法，只要当T的那一位撑的够久，几乎百试不爽。任何一个经历过千日之战的士兵们都不需要人提醒，能马上分辨的出来。

只是这里不是联盟，而叶修本来也不是什么领导者，对于兴欣的人来说，这个人不过是个刚来几天，没什么存在感的新人。

但在场上的主力是几个低等级的哨兵，哨兵之间却存在着这种天然的服从倾向。立场相对是另一回事儿，但在同一阵营中，一个哨兵一旦被确认了权威，在自己的队伍中几乎就是个国王。就好像现在，叶修不过是打了几个手势，便接过了指挥权，命令被有效又无条件的快速执行。

分工明确，单兵作战的能力又强。像叶修这样的人，大概本身就是个大杀器，容不得人不忌惮。

一场战斗从清晨打到傍晚，因为有叶修，更像是一场碾压战。收兵时一群人冲了上去，枪，食物，弹药，日用品。物资匮乏，他们在所有的地方翻找，一块小铁片也不放过，活像一群强盗。

叶修没跟着，他功成身退，就开始觉得接下来的事情都很麻烦，刚想找个法子脱身，谁知道刚一转身就被人拦了下来。

拦他的是个小姑娘，站在一群被硝烟和尘土熏得脏兮兮的大老爷们儿中，好看的格格不入。

“我是苏沐橙。”小姑娘自我介绍。

变回精神体的小狮子被叶修的子弹打得少了一大块毛，在苏沐橙脚边转了几圈，又嗅了嗅，呜呜咽咽。

小姑娘拍了拍小狮子的头，大大方方地转过头夸叶修：“你真厉害。”

这话叶修听多了，波澜不惊，假装出一点儿嘚瑟来算是回应。他把自家的小狮子召了回来，又给自己扎了一针向导素。

苏沐橙看着他的动作，张大了眼睛：“你链接了，为什么还要打这个？”

这个问题叶修没办法答。

索性的是小姑娘马上给自己找了个答案：“是啦，是吵架了么，被发现了么，所以才找到这里来的？”

叶修皱了皱眉。

小女孩盯着他看了看，又笑了笑：“你是叶修是吧，当年看你的照片和视频看得太多了，还有个人隔几天就来和我们念叨一下，想记不得都难。”

叶修心里一沉：“喻文州。”

这三个字这段时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了无数次，却第一次被他念出来。

他不由得认真打量起眼前地这个小姑娘来，却又马上在心里面把某个答案给否定了，不，不可能是她。

苏沐橙点头：“是啊。”她几乎有些疑惑了，犹豫了一下，问：“你来这里，不是来找我哥哥的么？”

小姑娘大大方方地说：“我有个哥哥，叫苏沐秋，如今大概只是个普通人。”

如今是，那么曾经呢？

叶修只愣了一秒，心却沉到谷底，这个人到底是让他找到了。

——他却好像有那么一点，不想见他。

（16）

【联盟】

三月初，几枚导弹拖着长长的灰烟自天而降。警报器在全城响的震耳欲聋。

导弹不是对人，而是有目标的精准打击。也没有特别针对哪个地区，几乎联盟的所有城市都没有幸免。导弹密集的划过天空，如同夜晚划破天际的流星。

蓝雨城市四角的屏蔽器塔台被彻底破坏，干扰弹时候落下，于是噪音无孔不入，铺天盖地地笼罩过来。黄少天叫来护卫队中的老班长，问他们：“你们那个时候要是遇到了这种事儿怎么办呢？”

他们其实还算是有准备的，黄少天带着一种哨兵在屏蔽区外练出了抗性，影响还有，却不算致命。

别的地方就要惨烈很多。生活在屏蔽网的一代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和领地意识，叫不少哨兵发了疯。

经历过千日之战的老人多半心有余悸，能用的方法很少。向导们撑起精神网，每一个人都要负责好几个哨兵，精疲力尽。

最开始时来安装屏蔽网塔台的就是那一边的工程师，坐标位置随着一群工作人员被带回了虎穴。猎物们却被十年的安稳和一道合约弄晕了头脑。

而条约一旦被撕破，图穷匕见，也不会有人给他们调整的机会。

几乎就是在几个小时之后，另外一边集结起来，王杰希彻底接下了总司令的位置，发表演说，集结队伍。蛰伏多年攒下的家底全部押上，重火力掩护下，冲出一支如刀锋一般的小队伍。

这只前锋的名字，就叫轮回。

联盟的反应也很迅速，通讯被干扰，距离近的就直接让通讯兵上。然后所有人惊讶发现，竟然还有几处城市屏蔽网完好无损。烟雨提前移动了塔台的位置，而雷霆的准备更充分，小哨兵戴妍琦初出茅庐，在自家向导的指导下径直把几枚目标是雷霆的导弹拦截在了半空。

这几个不起眼的小城市如今成了不可多得的避难所。被逼疯的年轻哨兵们不管不顾地从四面八方涌过去，几乎要把两座不大的城市撑爆了。

而后，作为边境看守的嘉世，整座城市连同他们新上任的首席一起直接被打爆了。

仿佛是为了仿照叶修当年，联合军用非常传统的方式处决了陶轩，就如同当年叶修对待他们曾经的总司令一样。

联盟十年的庆典还在记忆中未曾淡去，陶轩却已经被钉在了他发表演讲的同一个位置上，长枪穿胸而过，鲜血在胸口凝结成一朵暗色的花。

这一位嘉世的最后掌权者因为自己哨兵的身份自视甚高，却又不得不屈服于等级不够的现实，他想依靠技术弥补，甚至引进了电子向导这样的试验性技术。只是可惜，选错了盟友。

王杰希隔空喊话，目标是喻文州，新任联合军的总司令在字面上情真意切：“向蓝雨的首席向导问好，我们曾是同窗，我仍惦念着曾经是情谊，未来可期，速归。”

他故意把话说的又模糊又挑衅。犹疑像一粒种子，在人心里不断成长。

联合军似乎也看中了这一点，刻意把进攻的速度放缓了下来，好像要给出时间让他们相互猜疑。

孙翔逃出来了，又或者是被故意漏掉的。小哨兵跌跌撞撞，犹豫了片刻，没有去离嘉世最近的烟雨，而是往着雷霆奔过去。

联盟的新前线就设在雷霆。肖时钦张开精神网将感官过载的哨兵稳稳接住，而缓过来的哨兵揪住了向导的衣领，恨恨地说：“被摆了一道，那个劳什子的电子向导有诈。”而后哨兵沉默了片刻，一拳击碎了医院病房的床头柜，咬牙恨恨的说，“我赢不过他，那个周泽楷，真TM的厉害。”

这才真正叫人恐惧。

联盟的好处是全民皆兵，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坏处是这一群兵是散的。武器不同，远程近战都有，更难以统筹。这是一群叶修不在，就没有人聚的拢的散沙。

而叶修偏偏在此刻……不知所踪。

黄少天风风火火地冲进指挥所，一群人正在开会。然而百花和烟雨缺席，蓝雨就剩下他一个管事的，剩下一群管理会的人，三五成群地站在一处，惴惴不安。

黄少天面上一冷，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他们还不打算把喻文州放出来么？！”他看着那一群管理会的人，如同看一群怪物。

“不行，叶神的事情还没有定论，屏蔽网本身是他负责的，这次的是同他也脱不了干系，”一个人喃喃，“而且还有，还有那劳什子的同学。”

王杰希隔空喊给喻文州的那一句话。

未来可期。

肖时钦也同样在劝，谁知道管理会的人在这件事情上如同一块铁板，甚至毫不留情地把肖时钦也丢进了怀疑列表。

表面的和平被撕破，一众管理会的人同样咬牙切齿的望着肖时钦，

“肖时钦也是从那一边来的，这一次所有城市都遭到袭击，唯独雷霆准备的早，损失几乎没有，怎么解释！”

没得解释，因为肖时钦知道的多，也知道的早，偏生钢印卡在那里，有苦难言。肖时钦苦笑一声，败下阵来，从来没这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能说得上话的就只剩下黄少天。哨兵的眼神寒着，连珠炮似的问：

“你们在这里说这么多废话，打起仗来又一个个缩在后头。就不怕被人一窝端了么？”

“屏蔽网坏了，除了他你们能修么？”

“我们这儿这么多哨兵，不让他出来靠徐景熙一个人撑得住么？”

他在某些方面同喻文州越发相像了，颇有些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意味。于是干脆不在给旁人说话的机会。

年轻人言语尖锐：“魏老大不愿意和你们闹翻是看过去的面子。我没有那么好的心。”

“现在要打仗了，整个蓝雨都得听我的。”蓝雨点的首席哨兵一字一句地说，“而我现在说，我相信喻文州。”

即便如此，喻文州自囚禁他的小屋子里走出来，已然是四月，莺飞草长。

黄少天和徐景熙两个人一起来接他。

蓝雨的城市中，人只剩下往常的三分之一，全是战士。向导们张开精神网日夜防护。像一个巨大的肥皂泡泡。

黄少天在他耳边说：“你当时的方法好，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新训练出来的哨兵没建立过这个仗势，有向导也撑不了多久。真打起来很快就——boom！”他做了一个夸张的爆炸的姿势。

他的音色明亮，同周遭各类嘈杂的声音一起，仿佛混合着阳光，被一股脑丢进他心里那个深不见底的洞里，过了许久，有了一点飘渺的回音。

而喻文州从牢笼般的房子里刚出来，混混沌沌，他在一个深呼吸之后闭上眼睛，总算觉出了些许的归属感。

“走吧。”他说，声音柔软清冷，意外的温和，“先去把屏蔽网撑起来。”

修屏蔽网这件事儿，还真只能他来。只是硬件修起来麻烦，零部件东拼西凑，而喻文州花了6年的时间在蓝雨的军校，好多东西也只能凭经验去猜，干的磕磕绊绊。

但无论怎么说，三天之后，屏蔽网勉勉强强在蓝雨上空合拢。

郑轩代表管理会验收。一群人屏息静气。新的屏蔽网的屏蔽效果被调到了最低，同舒适丝毫搭不上关系，但好歹是，能用了。黄少天，徐景熙给他打了三天的下手。干了所有跑腿，组装的力气活。直到这一刻才长舒一口气，好似全身的劲力都泻掉了一般，差点儿瘫在地上。

“辛苦了。”向导说。

他看着他们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两个人被向导看得发懵，面面相觑，恍然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都被看穿了。

徐景熙率先倒戈，举手投降；“老大，对天发誓，不是我的意思。”

他们两个来这里，半是帮忙，半是看守。黄少天别过头去，拿眼角瞄着喻文州，期期艾艾。

喻文州轻笑，毫不介意，他勉强找了块巧克力，和着水咽下去，拉着郑轩干苦力。

狙击枪架起来，他们两人之前搭档的次数多，喻文州用精神网引着郑轩延伸视觉。

“能看到什么？“向导问。

郑轩摇头，他什么也看不到，空无一物。

黄少天在一旁说的飞快：“老魏那家伙撂挑子，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压下来倒是容易。但总不是个事儿，大家这几年被屏蔽器惯坏了。老叶那个家伙不厚道，丢下这么个烂摊子不管……”

然后他就被郑轩捅了一手肘子。

几个人插科打诨，将这几天的军情急报讨论了个七七八八，知道最后才提起喻文州相关的，最重要的那么一条。

喻文州已经很感激他们。

两个人眼看着就想把提到叶修的黄少天狠揍一顿，喻文州赶忙伸出手来拦住他。

“他会回来的。”向导说，语调又轻又浅。

只是不知道还愿不愿意见他，还愿不愿意，再和他说一句话。

埋下的种子在十年之后结出了果实。扎进了心脏里，食血而生。

他被囚禁了将近半年无事可做，每天把这个名字念上无数遍。本来以为早就麻木了，刚刚才明白自己想得太美。只是此刻喻文州身上撑着千斤的担子，沉甸甸地。再怎么样，只能将心中那些还在翻涌的硬压下去，合着血肉熨烫平整。

他一点头，脚步沉稳。是命运把轮子自他身旁碾过去，逼得他无处可逃。

向导眼神空了片刻，又立马清明了起来只因为他接下来的任务重极了，非要做点儿什么不可。王杰希的留言阴影未消，叶修还不知踪影。他的当务之急是把自己立起来，而这一次，没人能帮他。

烟雨代替嘉世挡在了蓝雨同联合军之前。喻文州向管理会毛遂自荐：“让我去烟雨。”他想了想，补充，“不过我自己可能不行，还得借我一个人。”

他用一个眼神把黄少天压回座位：“少天留在这里。我去验证一点儿东西，你不行。”

黄少天不行，他需要一个狙击手，射程从烟雨直接覆盖到嘉世。

郑轩内心警铃大作，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想逃，没逃掉。

烟雨的屏蔽网勉强能用，烟雨接替楚云秀的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舒可欣，舒可怡。两个小姑娘和轮回小队交手了好几次，郁闷到不行。

“我知道打不过。”舒可欣咬着嘴唇，“打不过就算了，但他们这做法，让我觉得……”

进攻没有停止，两姐妹同周泽楷对上过好几次，全败，只是对方从来不真正逼近，总留下生机，拿她们做练手的素材。

如同抓住老鼠的猫，并不直接吃掉，而是放在爪子下面滚来滚去，玩儿好几轮。

喻文州在此时接手，安抚说：“他那么做，恐怕只是因为他自己也没准备好。”

向导想起了某些往事，唇畔勾起一点弧度，转瞬即逝，喻文州正色说：“那位哨兵恐怕，没有向导。”

是真是假，总要试一下。

郑轩抱着自家的树赖柔毛，小家伙抱着他不肯放松，郑轩没办法，只能喃喃地安扶它：“不怕哈，不怕。”

然而怕的从来不是精神体，是他自己。

狙击手如他，射程远，威力大，是建立在舍弃其他感官的基础上练出来的。他要把视力延伸到那么远，不可能再有多余的精力顾及身边，而他身处高塔，孤立无援。

喻文州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边，向导看不了那么远的距离，目力所及不过漫天黄沙。那玩意一点儿都不好看，所以向导皱了皱眉，歪过头问郑轩：“怕不怕？”

“我靠，谁怕谁是小狗好不啦，”

哨兵骂骂咧咧，从树赖里抽出狙击枪‘枪林弹雨’，狙击镜升起，向导的精神网笼罩起来，在蓝雨看不到的地界，如今尽收眼底。哨兵数着自己的心跳，屏气凝神，问喻文州：“打什么？”

塔台。曾经在嘉世建立的，维持屏蔽网的四座高塔。

周泽楷没有向导，电子向导依赖于强大的计算能力，而信息传输需要硬件支持。不进入联盟，联合军的支援足够充分，然而一旦踏入联盟，即便是在技术上领先的联合军，也不得不重新开始，喻文州觉得，功率，范围，时间，效率，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没有道理选择信号塔之外的东西做基站。

而这一次，多少算是以彼之道。

子弹应声，呼啸而出，百里之外相隔甚远的距离，从郑轩的角度来说，不过是几毫几厘的移动。哨兵的武器来自精神体，不受物理限制，依念而动。这四枚子弹几乎是郑轩的全力，爆炸出了近乎于小型导弹的效果，四点一起，几乎没有间隔。塔台在刚刚修复好没多久，再次轰然倒塌。

而正如同喻文州所猜测的那样、四抢响过，周泽楷神色一遍。急急同队友打手势，而烟雨的两位神枪手之间的联系却比无线电传播要紧密许多，连一个眼神也不需要，一左一右的夹攻上来。

能行！两个女孩子同时这么想。

枪械急响，乱射。

可惜的是，联合军那边，江波涛和整个轮回都同周泽楷一起来了。重火力掩护，特种小队四面支援，子弹与炮火扬起漫天尘埃，遮天蔽日。

喻文州叹息一声：“走吧。”

对方准备充分，奇袭这一招一次就够了，下一次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叫他们得手，喻文州补充一句，“而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会是一个轮回小队了。”

烟雨离嘉世太近，几乎是一个孤独深入的点，独木难支，再多非心思并不值当。

所以喻文州判断，放弃烟雨，以蓝雨和雷霆为新的前线。他那几枪带来了希望，被压着打了许久的舒氏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们还回得来么？”其中一个犹豫地问。

向导对此毫不犹豫：“当然。”

他判断准确，几天之后嘉世的信号塔修复完毕，加了反导系统，即便是郑轩也达不到那样的射程。军队随着王杰希一道，联合军在人数上的优势终于还是显现出来。

联盟以蓝雨和雷霆为双中心，喻文州领了战时统帅的位置，开始拉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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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又会被屏><

各位看文辛苦！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