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赫有时,消亡有时。

 

【叶喻】如初见(FIN)

放在本子里的番外之一,混更。

为什么要混更呢??

1)我很担心番外写砸了啊QAQ

2)三次元……干了件错事儿(检讨


《过堂风》番外,另一篇也是,和原文没有什么联系

赌局paro,OOOOOOOOOOOC

以上。


《如初见》


(一)

临近午夜,正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

喻文州半倚着吧台,目光聚焦在舞台中央的人群里。他看上去和这里的其他人并不十分相似,长相清秀,眉目中透着种干净的味道。来搭讪的人不少,却都被礼貌地拒绝了,他推说的理由并不巧妙,只是告诉对方,自己不过是来看看,并没有下去疯闹的打算。

这种人在这里并不少见,第一次进酒吧的人,总是有些拘束。

但他的注意力其实并没有真正放在舞池里。余光向了吧台,他一直看着那里站着的一个酒保,白衬衫,黑色的马甲扣了两个扣子,勾勒出一段相当不错的腰线。此刻并没有客人要酒,他百无聊赖,只是叼着一支没有点着的烟擦玻璃杯,旁边排列着各种规格的玻璃器皿。

喻文州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他见过那个人调酒的本事,那人手上的劲儿很大,能像学生转动手指间的铅笔那样把玩装满的酒瓶。但他对待柠檬片的时候又很温柔,绝不叫挤出的汁液弹出酒杯的范畴。

总该试一试吧,喻文州想,他暗地里捏住了拳头,向中间挪了几个位置,

那人抬了抬眼皮,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点儿玩味。

他没有开口的打算,那只能喻文州先说。他的两支手臂都加在了吧台上,前倚着身子凑过去——他曾经看过前面几个来点酒的女人,大都是这样的姿势。

“请给我一杯酒。Apple Cider那样的就行。”

那人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并没有动作。

这让喻文州着实紧张了起来,他抿了抿嘴唇,又掩饰着深吸了口气作为平复,然后说:“我可以出两倍的价钱……唔……”他询问着对方的姓名。

“叶修。”酒保说,却依然没有要去动作的打算,他甚至恢复了先前的动作,专心致志地对付起他的玻璃杯。

这反映显然超过了喻文州的预期。他愣了一瞬,然后沉下了声音,故意拿出一点儿腔调问:“你们这儿,不做生意了么?”

对方终于抬起了头,那个叫叶修的酒保上上下下打量了喻文州一会儿,用眼睛斜他:“未成年吧?”他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指了指吧台墙上挂着的某块牌子:“不能向你兜售酒精饮料,知道么?”

这句话本是个玩笑,叶修并不觉得有人会当真,但喻文州的脸色却有了些微变,心里马上有了猜测,他忍不住想笑,又装出了一副淡漠却威慑力十足的语调,微微叹息。

“也不是没有机会。”

然后他从桌肚里摸出三个杯子,倒扣着放在了喻文州的面前。

“我这里有一个游戏,一个很小的赌局。”叶修说着,做了个手势,“如果你猜对了,我可以请你喝一杯。”

 

那是一种规则简单的游戏。一枚红色的玻璃珠被压在了杯子下面,布置谜题的人在杯子口不离开桌子的条件下随意调换三个杯子的位置,最后叫别人猜那红色的玻璃珠最后落在了哪边的杯子里。

喻文州的眼睛盯得很死,那酒保的手指很灵巧。起先他还能够跟上,慢慢地,当酒保加快了速度,飞快移动的杯子在瞳孔中延伸出了无数的残影。

跟不上。喻文州很快发现了。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方的动作上,却只让它愈发涣散。但他脑袋里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叫他不由得有些欣喜。

叶修的动作停住了。三个杯子精准地停在了一开始的位置,仿佛从来没有人动过一样。叶修点起了烟,青灰色的烟雾一缕一缕地飘飞上去。

“猜一个吧。”他说。

喻文州的眼睛盯着叶修,说:“我猜,三个都没有。”

叶修挺剧烈地笑了起来,整个肩头似乎都有些颤抖。

喻文州的表情变得慌乱,但他只是轻微地皱眉,然后很有教养地等待对方回话。

“怎么?觉得我在耍你?”他说着,他翻开左边的骰子盅,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红色的小弹珠。

“我见过你这种人。”叶修说,像看着自己的后辈那样摇了摇头,“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富家少爷,家教太严以至于什么都不懂。第一次来这里,想找个乐子,有一点儿傲气,一点儿自命不凡的小聪明,和更多的自以为是。”

喻文州惊讶地抬起了头。他顾不上挑剔对方用语中的嘲讽,更好奇对方所下的那个结论。

“其实挺好判断的。”叶修说,投来一个意有所指的目光,“来我们这儿的未成年人不少,舞池里面的那些,别看看上去都挺成熟的,很多都没够年龄。而且,怎么说……?没人会拿着身份证在我面前晃荡说自己没成年。但是,酒吧么……放着生意不做的老板是傻子。”

喻文州愣了愣:“所以你根本没有打算拦我?”

“原本没有,”叶修说,“但你猜错了,愿赌服输,所以现在只有这个了。”

他倒了满满一玻璃杯的雪碧,插上装饰用的小伞,又挤进去几滴柠檬汁。然后他把玻璃杯推过去:“小孩子就该乖乖喝汽水去,然后早点儿回家去。”

他说话的时候带笑,微勾起嘴角,没有取下的香烟随着他嘴型的动作上下晃动。

喻文州有些失望,他抿了抿嘴,低下头把被子里的汽水搅动成小小的漩涡。

“我觉得我猜的没错。”他突然冒出一句来。

“怎么……?”酒保笑道,“不服?”

“没,猜错了就是错了。服的。”喻文州闷闷地说。他猛地灌了一口杯子里的饮料,却被呛得低下头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的动作惹得人发笑。

但喻文州的下一句话,却叫叶修彻底后悔了这个动作。

那个年轻人转动着玻璃杯,低着头,尚未恢复的嗓音有一点儿沙哑,很认真地对叶修说:“我想跟着你混。”

 

(二)

“为什么?”

喻文州说:“我觉得你是个……不寻常的人。”

他说话说得仔细,诚恳又有分寸。就算是叶修也忍不住多看一眼,多想一些,然后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指节敲击着吧台:“原来你在那里……?”

他得到了一个轻微的耸肩和泛红脸颊上的一个笑容。

叶修的目光变得古怪了些:“你那时候见过我。”

“不,这只是个猜测。”喻文州说,他停顿了许久,犹豫着说,“前两天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说的一件事情,皇风赌场被人千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叶修问,用一种很难伪装的莫名其妙的语调。

“我觉得有。”喻文州说,“我觉得你就是那个人。”

“你猜错了。”叶修平静地说,“我不管你想要找的人是谁,但一定不是我。”

“这不是推测,”喻文州有些执拗地说,“这是直觉。”

“这是什么?”叶修说,“我还没有见过一定要给人戴一顶这样的帽子。”

“这其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很多人都在找他。”喻文州说,他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叶修的神情,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烦躁。

叶修并没有说话,他只是打了个手势,示意喻文州继续。

“你可以当我喝了点儿酒,也可以当我在耍性子,反正我还是个小孩子。”喻文州说,他坐直了身子,把脊背挺起来装出一副高大的身量,又举起酒杯向叶修展示,语速越来越开,“我可以在整个酒吧里吼一句,不管怎么样,流言都会传出去。”

“你打算威胁我……?”叶修诧异地问,他眯起了眼睛,里面好奇的成分远多过恐惧。

“不,”喻文州颓然,他似乎突然失去了力气,像到了顶点之后骤然下坠的过山车。他又开始摇晃自己所坐的旋转座椅,他深吸了一口气,闷闷地说,“我不会这么做的。”

 

酒吧本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舞池里多是年轻人,身子贴在一起,混杂着劣质的香水,化妆品,还有荷尔蒙的味道。吧台旁边的几张圆桌子上三三两两坐着人,有一下没一下地啜饮着杯中的酒。一对明显是刚认识的男女坐在吧台角落的两张椅子上,嘴唇紧紧地贴着,手伸进对方的裤子里,一分一分向下摸索。

那一行五个人从门里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注意,倒不是说他们看上去普通:两个块头很大的人脸上都有伤疤,一个瘦削的高个子给自己弄了一个刺猬般竖起的发型,走在最前面的人反而正常些,只是他嘴角的笑容很冷,一双眼睛满是戾气,一看便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他们进了酒吧之后并没有急着找地方坐下,而是四处逡巡着,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吧台。

叶修起先没有注意到他们。吧台正对着门不假,但他这时候正应付着面前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富家少爷,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

那眼神并不友好,带着审视的意味,像评鉴一个货物。那目光是一把刀,一下一下地剜过去,像是要把喻文州的衣服扒开,骨肉剔除,直接地剖出心脏和肺腑。

喻文州被叶修看得极不舒服,起先还凭着某种不服输的气势硬撑着,后来却不由自己地软了下来。他偏过头,让视线错开,有些不甘也有些懊恼,轻轻咬住嘴唇,昏黄的灯光下映着他的面孔,年轻的,泛着一点儿红晕。

“你还不够格。”叶修平静地说。他收起了喻文州面前的玻璃杯,也收起那有些骇人的目光,变得温和又懒散。

这大抵算是一个试炼。

“我知道的……”喻文州并不全然明白,他知道缺的东西挺多的,连即将要说出口的话都有些底气不足,他的表情里透着失落,喃喃地说:“但是……”

似乎有一盏灯,只有一点儿微亮的光,一点儿颤动的火苗。

“我并不是敷衍,如果你听得出来,这是一场不划算的买卖。”叶修打断了他,用一个极简单的手势:“而且,你别学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就算你每天来这里,呆了一个月,一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他笑着,又顿住,推了一杯度数很低的果酒到喻文州的面前。

“你该回去了。”

一个干脆的逐客令,还有一个姿态:想要说服一个微笑的人总比一个愤怒的人更加困难。如果面前坐的是一个聪明人,至少是一个识时务的人,那么他便会知道,至少在此刻,任何努力都没有意义。

喻文州知道。所以他没再说什么,他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情绪,像所有买完酒的客人那样端起了酒杯。

他的位置很快就被人占了。那五个刚进来的人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他们有一个轻微又短暂的擦肩,那人斜过来看他一眼,是不经意的一下。但那眼神叫喻文州觉得不舒服,却又和叶修方才的不同。

他的心跳骤然快了些,注意力不自觉地朝那边靠拢。

他听见那个人坐上他方才的位置,旋转座椅吱呀地响了一声。

然后是一个故作轻松的调子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三)

吧台的氛围很怪。

只有两个人坐着,一个自然是为首的那个人,另一个却是那个刺猬头的瘦长男人。他的神色是所有人中最轻松的,他看了看叶修,又看了看坐着的那个眼神阴郁的男人,邀功般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叶修没有接那个人的话,也不该接。他并不认识那个眼神阴郁的男人,所以只当做没有听见。酒吧多得是这样的人,他在这里也工作了一段时间,自然有一番应对的套路。

阴郁男人皱了皱眉,他转过脸去看那刺猬头,把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一瞥之间,刺猬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忙不迭地指向叶修,叠声说了几遍:“就是他。”

“他是叶秋。”

叶修却只是抬了抬眼皮:

“您认错人了。”他闲闲地说,“几位要点些什么?”

“他在装。”刺猬头喊了一声,“那天皇风赌场的几个台子被人围得死死的,我在外面看得清楚,这个人就在里面。”

叶修笑了起来:“这话听得有趣,难道那一天所有在场的人都是老千,都是叶秋?”

阴郁的男人将目光移了回来,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叶修。

叶修皱了皱眉,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先生,你是来找事儿的么?”他朝吧台后面的小房间里探了探,“如果有什么不满,我给您把经理请来。”

他转过身就要向里面走,却马上被人制止了: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按住了他的肩膀,叫他再没办法移动半步。

叶修的心猛地一沉,他缓缓转过了身子,露出一副慌乱的表情苦笑:“您不会真的相信这人说的吧?”

那男人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我要是那个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哪里还敢留在这里?”

“灯下黑。”那男人说,“我要是叶秋,我未必会走。”

“那也未必是我,那天在场的人又很多,你们难道一个一个去查么?”

“查不清身份的所有人,一个一个。”男人说。

“我是第几个?”

男人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最后一个。”

叶修没有再分辩什么,这几乎是一个默认,但他看上去并不慌张,反而比之前更加镇定。他撇了撇嘴,轻笑:“好大的手笔。”

 

酒吧突然喧闹起来。起先是较平时更为嘈杂,后来竟然有一波又一波的喝彩。人群窃窃私语着,最后竟又慢慢地安静下来,有那么一个瞬间,整个空间竟好像被清空了一样,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音乐不知什么时候换了风格。乐队里的吉他手换了把木吉他,一点一点地拨弄,键盘手跟了上来也换了音色,电子琴的共鸣腔和真正的钢琴比起来总差了些,发出的声音却也很有些味道。

G大调小步舞曲。

两个人已经在舞台的两个角落站定,聚光灯照下来,印着他们的身影,男孩的脊背笔挺,腰部的线条紧绷着,交错着双腿,微微踮起脚尖,像一个蓄势待发的猎手,一个骑士。女孩披散着微卷的长发,她俯下身把裙摆拉出一点,如同一朵缓缓绽放的蔷薇。她微微颔首,用一个屈膝礼做了最后的确认。

这对于一个酒吧来说太不常见。

坐在吧台上的五个人中,那刺猬头的男人最好热闹,在喧闹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转过头好奇地张望。而等到人群的喧闹渐渐停下来的时候,就连坐在那里的那个神情抑郁的男人也移开了注意力,不管是出于谨慎的天性,或者是好奇的本心。

但它来得太巧。

那不过是一个瞬间,但对于一个善于把握机会的人来说,一个瞬间就已经足够。

等他们转过头的时候,叶修已经不在了。

 

喻文州他逃得挺快,几乎是在音乐停止,人群开始向他们涌过来之前。他只朝女孩子投去了一个眼神作为询问,他们刚刚完成了一场默契十足的舞蹈,交流起来全不费劲。

那是喻文州起的头,他拉起女孩子的手腕,拨开拥挤的人群。而女孩子另一只手拎着匆忙脱下来的高跟鞋,她有些喘气,但并不反感,她甚至笑了起来,毫不迟疑地跟着喻文州从酒吧的后门飞奔进一个狭小的巷口,最后两个人不得不都停了下来,弯着腰喘息。

女孩子的整个背都贴上了墙壁,止不住地笑,她的裙摆不知何时被钩出了几条长口子,缠绕在一起很是烦人,她不耐烦去理,便干脆撕下了很大的一块儿。

“我觉得这有些疯狂。”女孩子说。

“抱歉,”喻文州说,“把你扯进来。”

“我只是很好奇。”女孩子张大了眼睛问他,“你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喜欢出风头的人。”

她并没有得到回答,喻文州只是直起身子,帮着她把散落的发丝理顺在耳后。

女孩子耸了耸肩:“好吧,我们都有些不能和人说的事情。”

喻文州想了想,然后说:“我在想帮一个人。”

“这算是什么帮忙?”女孩子惊讶着,又好奇地询问,“成功了么?”

“我也不清楚,我不知道结果。”喻文州低声叹了口气,“但你说的对,这有些疯狂。”

 

(四)            

喻文州不是没想过会有人堵他们。他们在酒吧里闹出的动静有点儿大,姑娘是不明白其中缘由的,他却不敢大意,坚持要将姑娘送回去。他一路上都走得小心,仔仔细细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直到姑娘打开房门,回过头和他道别的时候,他才略微松了口气。

但他确实没有想过,路上没有人堵他,但他的临时出租屋旁却有一个人。

喻文州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离那间屋子就差一个拐角的路程。过了午夜,道路上只有他自己的脚步,踏在地面上一声一声地响。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影子,蹲着的,正在抽烟。那人显然知道有人来了,抬起那只还夹着香烟的手和喻文州打了个招呼。他的表情较于他当前的处境而言轻松得过分。

“有点儿迟啊,”他说,“我腿都麻了。”

喻文州迟疑地站在原地,觉得这实在不那么正常。

“找你可不是件难事儿。”叶修说,“周围的便利店转一圈就有了,这里很少出现你这个模样的。”

他指了指喻文州的衬衣还有搭在小臂上的外套。

“这种材质的垂感很容易认出来,尤其是和那些几十块钱的便宜货相比。”

他很自然地提起了酒吧里的事情。

“挺厉害的。”他说,“我应该向你道谢。”

“幸好那边确实有个高手,”喻文州说,“更幸运的是她愿意帮忙。”

叶修没有立刻回答,他拿眼角的余光扫着喻文州:“你难道没有备案?”

“有,但这个的效果更好。”

 

“我一开始的时候可没看出来。你那时候彻底像个小孩子。”叶修说,他饶有兴致地问,“也是刻意的么?”

他在说他们初次见面时喻文州的表现。

喻文州的神色不自觉的有些尴尬,他微微撇过头,掩盖住脸上泛出的红晕。然后他辩白了一句:“那个时候我有点儿紧张。”

叶修揶揄着说:“第一次见到我,难免的。”

那表情惹得喻文州有些想笑。

“哎,说正事。”叶修站起身,突然拍了拍脑袋,“我没地方去了。”

“既然都查到了前辈工作的酒吧,想找到叶神的住所肯定也不难。”

“是啊,有家不能回,门口不知道堵了多少人。”

“嗯……”喻文州想了想,他停顿了片刻然后说,“惨了点儿。”

“喂……”叶修难得皱起眉头来:“……就这样?”

“叶神想要借个地方落脚,但这句话我不想说。”年轻人笑起来,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把古旧的钥匙,走过叶修身边时刻意放缓了步子,却不去看他。衣摆擦过叶修的手臂,带过风,炫耀似的沙沙作响。

“小孩子脾气。”叶修低声嘟囔着。

但这绝不是喻文州真正的打算,他留了门。房间很好,一眼就能尽收眼底,墙壁上满是坑洼。喻文州挂好了自己的衣服,正听见门在后面又合上。那是个失修的古老物件,转轴不知锈成了什么样子,平日里的动作略微大一点儿声音都吵得吓人。

叶修脱了鞋子,慢慢地向里面张望。他的目光落在叠得整齐的被褥和四周还算整齐的摆设,最终落在了餐桌旁的沙发上。他很满意地称赞着。

“不错啊。”他说,“还真像那么个样子。”

 

一个人的房子应当是什么模样?有床,有被褥,有用惯了的牙刷和茶杯。他们把感情寄存在这些小物件上,使这些没有魂魄的东西更像是亲切的老朋友。

叶修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补觉,他睡得很沉,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别人的房间里。第二天喻文州出门的时候和叶修打了个招呼,他也只是从沙发后面抬了抬手臂勉强回应。

这倒是省去了好多麻烦,喻文州在关上房门的时候这么想,不然要怎么应对现在的状况确实是个难题。其实叶修的举动并不叫人意外。他在酒吧里面决定帮忙的时候并没有特别的想法,但当叶修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时候,却不能不活络起了心思。

他并没有放弃一开始的那个念头,尤其是当那五个人找上叶修之后。

叶修是一个高手,一个叫人情愿花费时间一个一个排查,用海底捞针的方式寻找的高手。一个真正有本事的人。他没有看错。

但这件事情并不好办。喻文州并不想用一个人情给叶修胁迫,尽管这方案很可靠。他帮过叶修,有资格提出要求,民间不像是商场,生活在江湖的小人物反而更注重那些基本的东西:人情与承诺。

在这个时候,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聪明人在做事的过程中本就是这样,他们在想通之前不会轻易动作,而等到他们想通以后,一切就变得容易。

叶修需要一点儿时间,但喻文州不知道他需要多久。

 

所以他在出租屋的门口徘徊了许久。犹豫着,明明已经踏上台阶却又收回了脚步,忐忑不安地如同一个等待考试成绩的学生。

旁边做早餐生意的阿姨从窗户里探出了头问他:“忘带钥匙了么?要不要来我家坐坐?”

“不用了,阿姨。”他笑着回答,“屋里有人呢。”

而门确实就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了,如同巧合一样。

叶修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削完皮的苹果。他的另一只手把玩着水果刀,轻巧的器械被手指灵巧地操纵着,沿着手背打了一个旋儿,又乖巧地落回手心,被手指握住。

他利落地在苹果上面划出一个三角形的缺口,插出一块果肉送到喻文州的嘴边:

“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什么样的谈谈?”

“我问问题,你回答。怎么回答随你,怎么判断随我。”

“这可不是‘谈谈’。”

“对,”叶修耸了耸肩,“我只是觉得那个说法比较好听而已。”

他还举着手臂,刀尖上的苹果如同战场上被挑起的旗帜。

喻文州把头凑上去,叼住那一小块果肉,他的嘴唇堪堪错过锋利的刃口,离它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有点儿危险。”他含糊地调笑。

“你自己上的贼船,没得选了。”

 

(五)

这场景就像是一场审判,发生在喻文州把门关上之后。

水果刀重新回到叶修的手里,被他把玩在手指之间,刀刃威胁似的反着光。

喻文州说话的声音让人听着舒服,语速适中,语调也很平缓。

事实也和叶修所想的相差无几。一个富人家的小孩子,大家族的继承人。他受过很好的教育,同龄人中不算突出,却也对得起长辈的期待,绝不叫人操心。

“那为什么要出来?”叶修问。他反手指了指身后那个可以一眼望到头的小房间问,仔细打量着喻文州问道,好奇地询问,“吵架了么?你看上去不像是到了叛逆期。”

这问题让喻文州有些踟蹰。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可能只是任性。他们给我设定好了一条路,安排好了所有环节,这本来不是件坏事情,但是没有曲折的故事总叫人提不起兴趣。况且,我也想试一试自己的本事。”

“结果呢?”

“高手在民间。”喻文州叹着气说,“就像您说的,我还不够格。”

这话说得不坏,从叶修的反应中便看得出来,他侧了侧身让出一个人的空位,

“恭喜,我很满意。”

 

叶修和喻文州正经说的第一件事,是他们要赶快离开这个地区。

屋子的空间太小,叶修占据了唯一的破沙发,喻文州就只能坐在床沿。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并不诧异,只是问了句:“去哪儿?”

“不知道,明天早上看,哪一班车还有空座就去哪里。”叶修说。

“是出去避风头还是……?”

“有区别么?”

“如果是前者,那么就还会回来。”

叶修没有回答,他朝喻文州瞥了一眼,吐出了一大口烟。

喻文州便没有再问,他挑了几件常穿的衣服,连带着身份证一类的物品一起装了一个背包。他在不大的房间里四处走动着,看着这几日来用熟了的牙刷和漱口杯有些出神。

叶修把他的思维拉了回来:“别惦记了,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前辈不用回去一趟么?”喻文州问。

叶修摇摇头,满不在乎地拍拍自己的裤子口袋说:“银行卡,身份证和扑克牌,都在这里了。”

那口袋被他拍得哗哗作响,落在喻文州耳朵里多了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叶修,发现那人只是坐在那里,无所谓地抽拉着手中的扑克,然后翻出四张不同花色的A。

“怎么了?”叶修问。

“没什么,”喻文州回答,“在想是不是该和房东说一声。”

“让所有人知道这里有人正在准备跑路?”叶修笑了,“没必要,他们早就习惯这样的了。这里多得是像我这样的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在一个地区混不下去了就再换一个,他们不愁找不到房客。”

他换了种洗牌方式,一整副牌在手心里成A状不均匀的分成两半,食指的指肚勾出薄薄的一叠,再借力将两半边牌分开,留下刚好足够的位置使那一叠牌完成一个漂亮的旋转。

那动作描述起来别扭,真正发生的时候,却只是在眨眼之间。

“没什么特殊的用处,只是看着唬人。”他说,“偷牌换牌那是基本功,高端的东西也有,想学的话,等到以后有机会了,我都教给你。”

喻文州犹豫着应了一声,然后突然问了一句:“你当时为什么选了这一行?”

他捕捉到了什么,皱了皱眉:“你不想学这个?”

他仔细观察着喻文州的神色,了然:“想想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那点物什想来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的语调里带着嘲讽,惹得喻文州不满地皱起了眉。少年人的性子并没有那么稳重,坐在床沿的人抗辩似的说了一句:“并不是。”

“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没想着借他们的东西,除了那几件衣服外我什么都没带。”他这么说着,语气中难得透露出了些许骄傲的味道,“但我现在不也还活得很好?”

“那是为什么?”

喻文州没有搭话,而是说:“我跟着您见识见识场面就行了,这些是您吃饭的手艺,我学了不好。”

叶修看着他,无所谓地将牌收好了放回口袋里:“那也随你。”

然后他起身,从冰箱里拿了果汁出来倒出两杯,他把其中一个杯子递给了喻文州,后者奇怪地抬起头,对上了叶修的眼神。

这真是个奇怪的人。叶修忍不住想,他低着头,看少年人还透着些许稚嫩的脸部轮廓,还有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和他的年龄并不相符的沉稳。

他看人一贯准确,一个人,好或是坏,坚毅或是软弱,精明或者愚钝,于叶修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的判断,那些是他在赌场上练就的本事。他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喻文州这种出身的人,相反的,他见过暴发户,也见过穷光蛋,去过烟雾缭绕的地下赌场,也进过俱乐部的高级包厢。

在这方面喻文州总是不同,这使叶修对眼前的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就像这一次的人情,他本来也可以有其他方式偿还这份债务,但最终却选择了这一种。不得不承认,这选择里有躲不过的私心。

“我看出来了,你的心不在这里。”他笑了笑,轻轻地转动手腕让两个玻璃杯碰了一下,然后说:

“敬相遇。”

他这么说,如同喝酒一般,将那杯果汁一饮而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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