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赫有时,消亡有时。

 

【也青】哎,我说啊 (FIN)

我流原著,私设一堆一堆一堆。

有点儿长,就快2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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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进来但各位辛苦啦> <


以上。


《哎,我说啊》


1.


往回追溯三百里,总能把锅抛给哪都通。

毕竟还信着这些的普通人,多半是个与世隔绝的小村落,带着对世界的七分敬畏,连电和网也不知道通没通得上。


事儿不难办。武侯家的小天才是一部活体字典。王家的三少爷是个开了挂的。两个术士在村子里没呆上2天,倒是在路上耽搁的更久一些。没公交没地铁。连水泥地都还没铺好。

村子里把两个术士当半个神仙,半分不敢怠慢。只可惜在这样的地方,最好的待遇也不过是一头驴拉着一辆板车。


诸葛青兴致勃勃地像人讨教,他在自家的藏书里读过这个,却没上过手,觉得新鲜有趣。如何辨认方位,如何控制速度,要不要在驴前拴个胡萝卜云云,他跑前跑后,带了一阵透着香的风。

板车后面躺着的王也正同周公约会,刚刚到正渐入佳境的时候,被这香味弄的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眼神空了半晌,终于想起来是前几日自己丢进诸葛青包里的半瓶六神惹了祸。

这就没办法了。诸葛青其实在生活上不是特别难搞,没条件的时候吃的穿的用的都可以不讲究,但他确实招蚊子,王也觉得他们那边的人大概连血都是甜糯的,像一碗加了冰糖的酒酿圆子。

他这么想着,觉得自己身边的位置突然往下一沉,王也一抬头,却是诸葛青拿了两顶斗笠踩上了他们的板车,一顶自己带了,另一顶搭在了王也的肚子上。

小狐狸弯着眼睛对他笑,又回过头去和村里的人挥手,王也抬眼一瞧,果不其然,大媳妇小姑娘们占了一半。


可能是这种岁月静好的效果起到了麻痹的作用。也可能是王也觉得,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上,实在不应该有什么危险。

他留诸葛青一个人在前面晃晃悠悠赶着车,偶尔在有信号的时候刷刷微博,同他说几句闲话。他在板车上打着哈欠,一颠一颠地格外催眠。

天蓝得刚洗过似的,只是静。没有人声,连虫鸟的声音都没有,仿佛进了一幅画里,唯有偶尔一点风拂过来,才有了一点活着的真实。

诸葛青慢慢停了车子。

“老王,醒醒了,我们好像着了道了。”


这世界造得极尽敷衍,花草石块都像是随便贴上的素材。所以任何一个入了门的术士都能看出自己进了别人的套,甚至还得努努嘴,瞠目结舌地说上一句:

“这也太不走心了!”

术士之间都喜欢比这个,三千世界入一芥子,他们在这上面花心思,光影,纹路,气流,非得把自己的那一枚做的微雕一般精细才算罢休。

但不走心归不走心,只要它还困的住人,就是个好阵法。要是困住的人水平还不低,那就更不得了了,那是说出去都可以炫耀上一波的。

而如果困住的是哪都通的两个半仙,那么就算最后躺到了坟墓里,墓志铭上也可以写一句阵生圆满了。


王也爬起来,四下张望着,又琢磨了半晌,还是觉得这阵,嘿,还真是半点儿挑不出好来,只是比寻常见到的大了许多。

但他们不知何时,却已经在这阵里了,可见诸葛青这一路的车赶的,怕不是比他这个快睡着的人还迷糊。

他于是抬手在诸葛青的脑门上敲了一记:“好好赶车还能出这事儿,一路上想什么了呢您哪?”

后者无奈地把手一摊,冠冕堂皇地故作严肃:“公司要两人一组是有道理的,这个锅咱们得一人背一半。”


说的就好像真的一样。


诸葛青自己个儿也心虚,就地开了个奇门局,四盘的术法都来了一遍,皆似泥牛入海,唯有风绳还有些作用。

它以他们那辆小驴车为圆心,朝四方散开了,过来很久都没回来。

“不成了。”诸葛青手中的风只剩下极细的一道,干脆一挥手拍散了,然后说,“没什么阻碍,也没遇到人。就是没边儿。”

阵能布多大,自然也同术士的能力有关,王也同诸葛青对视了一眼,道爷感叹了:“挺麻烦的。”

诸葛青把车停下了,随手塞了一把草料给辛苦了半晌的驴兄弟。然后自己找了块石头靠着,对王也说:“要不咱们算算?”


魇阵没什么杀伤力。本质上还是个噩梦,只是你在别人的梦里,唯心是唯心,但那心不是自己个儿的,便没有分毫用处。万般皆不由自己。

受的伤,流的血都是真的。口渴,饥饿,疲惫也都逃不过去。要不把这世界彻底搅成天翻地覆,要不就得找到那个做梦的人,告诉他,叫醒他才行。

这么想来,问一卦确实是最划算的。

诸葛青率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向上一抛,再拍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移到了王也的面前。

“我猜是花。”他说,然后移开了手掌,果然银色的菊花在诸葛青手背的白皮上,小狐狸颇有些得意的看着王也:“山人这一次就偷个懒了。”


卜卦耗命,也没必要两个人一道。

王也的嘴角抽了抽,想着,也成,能省一点是一点吧。他没什么讲究,就着坐在板车上的姿势盘了腿。

问些什么呢?他想。


+++


王也从内景里出来的时候诸葛青百无聊赖的扯了一把草叶子,他嘴里叼着一根,手下动作不停的编出一只翠绿色的蚂蚱来,然后捏着诀,蚂蚱被风绳吊着,又被诸葛青指挥着,落在了王也的鼻尖上。

触感在这个时候又真实的过分,草叶子一点点刺着皮肤,惹得王也直想打喷嚏,连累了刚从内景出来的神魂。

始作俑者燃起一点儿火心,把作案工具毁尸灭迹了,顺手给王道长比了个心。

——只可惜对面那位,虽然还俗了,也换了卫衣和七分裤,却还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道长模样。

于是毫无意外的对牛弹琴。


“老青啊。”王也一声叹气,他摸了一把脸,试探着同诸葛青打商量,“要不咱们等一等,就当……哎,公费旅游了吧。”

诸葛有乐了:“怎么,还有你王也道长算不出来的事儿?”

“也不是。”王也讪讪,“但你想啊,谁平白无故地把咱们困这儿啊,总要来露个面儿的您说是不?”

诸葛青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但没什么用,落在王也眼中连半分真诚也没有,仿佛辫稍都透着狐疑。


王也把心一横:“我估摸着那火球要是想打开,我自己个儿也得交代在那儿。”

诸葛青瞠目结舌。

“不至于吧?“这话诸葛青没敢说,王也却还看得很真切。全写在了脸上。带着一点儿古怪的幸灾乐祸。

“要不你来试试?”

“别了别了,技不如人,早就认过输了的事儿,翻页了好不好?”

王也不说话,诸葛青心里有点儿发飘,拿眼角瞟着他,故意揶揄着:“大不了道长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这话就有些过了,像是在哄一个小姑娘。王也不是个小姑娘,所以他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不得不说,确实有用。王也低下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然笑了一声,又嘟囔了什么。诸葛青只听他轻声咳嗽了一下,正经起来。

”我上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火球,还是在算马仙洪的时候,再上一次是冯宝宝。“

“一个身后连着八奇技,另一个比八奇技还奇,打不破也不奇怪。”诸葛青点头。

而再往上数,就要数到那场拐点一般的罗天大醮了,王也没说。道爷往后一倒,颇为无奈地念叨:“一个个的,都不省心,那么多权重高的人,怎么就都叫我碰上了,无量天尊唉……”

诸葛青笑了个前仰后合,又认真的想了想:“权重高的算不清,影响大的算不清,心上人也算不清,哎,也不一定,万一是最后那个呢,您说是不?”

他换了个姿势,盘起腿来坐在了地上,撑着下颌弯着眼睛同王也打趣:“道长啊,您这是惹了风流债了,这么大的阵仗,得多恨你啊?”


他说这话还带着笑,还有南方人特有的一点尾音,落在王也的眼睛里,觉得实在是叫人……哎,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啊对了——

——意乱神迷。


2.


诸葛青的人缘没那么好,尤其是在异人和同性中,说出来好像也不那么叫人意外。

王也当年在罗天大醮的时候看的分明。不知情的小姑娘们喜欢他的多些,男的就正好相反。金猛说他是个娘娘腔,想来异人中这么想的也不少。而更多的人看着这个诸葛家的小天才的时候,羡慕和嫉妒多半是一半一半,说不定还夹杂了些许不屑。

而这事儿也许也不能怪他们。

诸葛青在旁人面前礼数周全不假,也分人,大多数时候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傲气,一般人可能觉得理所应当,但并不十分讨人喜欢。而后来异人们大都都知道了,诸葛青输给了他王也,于是曾经的傲气又感觉像个笑话。

诸葛家的传人,也没那么厉害嘛。他们说,哼出一口气,一传十十传百。

所以被那一群小姑娘追了好几个小时这件事儿,后来王也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冤了。他把一个站在天上的人拉了下来,想来也该付出些代价。


王也自己当然不讨厌诸葛青,一半是因为他本就是个这样的人,若是什么人能被王也厌恶,那多半也说明这个人本事滔天。

而另一半,则是他眼睛里的那个诸葛青,在大多数时候,除了一个漂亮的皮相,也有个顶温柔的内里。

比如他在罗天大醮里对小火神的时候,最后的一收手。也比如他跳下台子开的那个四盘合和的局。又比如诸葛青问都没问自己在内景里是算了什么没算出来。

不大可能是这阵的主人,他们只要个名字而已,注定会知道的事情,不该那么难。

他们两人都不怎么结仇,即便是到了哪都通后,术士是帮人消灾解惑的,真正要下黑手的任务轮不上他们。再加上这两个人中还有一个诸葛青,人长得好,必要的时候老少通吃。他两的用户反馈和回头率一直挺好,年底的奖金都较别人多上不少。

那么想来想去能向他们出手的理由想来想去也就剩下那一个了。被王也揣在身上的东西,烫手山芋一般的风后奇门。

王也摸摸鼻子,在心中给自己领了个锅扣上,烦乱中滋长了星星点点的愧疚。


只是这么点儿头发丝一般的愧疚,又在他看到板车那一角上整捆的花束的时候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竟然还在其中发现了两坛酒。

那时候王也刚刚整理了两个人的行装,诸葛青的包裹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放了一堆,唯一一个有用的大概就是那个超大号的充电宝,剩下的东西里礼物又占了不少地方。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塞进去。

诸葛青觉得自己很无辜。他特有道理地说,人家姑娘费了心思替准备的,总不能随手丢在一旁吧?

王也耐着性子听完了,想着这样好像确实也没啥错。怪人家姑娘不可能,怪诸葛青又有些不讲理,于是抬手捏了个诀。地上裂开了条缝,将花束吞了进去,小小地隆起一个土堆,几片来不及被埋进土里的花瓣飘落上去,竟然也颇为好看。王也随手折了根树枝插上去:”入土为安。“

诸葛青目瞪口呆,他一看到土河车就想逃的毛病这些日子好了不少,却还是忍不住一个机灵,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

王也就乐了。他觉得诸葛青这些小动作特别好,仿佛能把这个人整个都映衬得生动起来。


于是他朝诸葛青钩了钩手指,笑的有点儿贼:“没事儿,不打你。”

小狐狸心有戚戚,他不挑地儿,在地上随意找了个地方规规矩矩地坐下了,接过王也给他撕开的一包压缩饼干,拆了一块,掰开了,把大的那一半递到王也的嘴边,同他说:”道长劳者多得。“

王也就着那只手咬了一口。压缩饼干的味道糟糕,又太实在,叫人噎得难受。于是诸葛青又捏了个坎字诀,灌满了王也那不大的水杯。

但也没什么办法。没想到会出的乱子,食物和水是第一要考虑的东西。

他们没带什么食物。毕竟最多一天之后就有公司的人来接他们。水还好说,捏个诀还有救,食物就不成了。这个敷衍的世界里自然不可能生出什么能吃的东西,得得省着点儿。


“哎这个阵,张楚岚他们就算来了,也看不到吧?”王也问,顿了顿,又说、“不过想找我们麻烦的也就那么几个。”

他掰着手指头数:陈金魁,马仙洪,前段时间他们任务重的某个邪教,被风后打碎了三观的各种术士,说不定还有他二嫂。

诸葛青听到最后有点儿愣神,忍不住插了句嘴,这又唱的那一出啊?

女人担心王也抢了她的家财,后来又多了一条,想赚钱。她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了他这个半仙的身份,总想问问他彩票号码和投资凶吉啥的。

“钱总不够多呗。”王也轻描淡写地说。

诸葛青想起自己同哪都通的人在北京听的王家伦理剧,努了努嘴,摇着头,替王也把最后一项给否了:“你家二嫂若有本事找人布这么大的阵、也不必来问你要号码。”


“那就好说了,能有这阵势的可不就一个么?”王也把手一拍,站了起来,满脸的无可奈何,“哎……那位也是个祖宗,怎么就抓着不放呢?”

陈金魁么,诸葛青抬手拉了他一把,若有所思:“十佬中的那一位?”

他同陈金魁的那一段哪都通基本知道。这样发公司信息收集本就是第一位的,更何况王也再怎么入世避祸,总还有个连入了网的手机不是。

王也愈发无奈起来,说:“你这不是都知道了?“

临时工中有这么一位他多少是知道的的。一拍脑袋的事儿,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一个大写的无语。陈金魁同他说的话,做的事儿他到不在乎给人知道。只是那小姑娘指不定还听了些什么。王也是不知道自己平日里睡觉说不说梦话,但是后面医院那一出却没忘。王道长想象出了诸葛青和张楚岚,并着一众人一起,围着手机看直播的模样,觉得这一群人实在是无聊,无语得不行。

诸葛青拍了拍他,推己及人,安慰说:“没事儿,大家都觉得那就是个过敏,没人多想,真的。”

他语气真诚的过分,换来王也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当即识时务的换了个话题:“不过……那你当真随身带了那个石头?放哪儿了?”

他作势要去翻他的口袋,被王也挡了,道爷破罐子破摔,干干脆脆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哪儿能啊,就算不嫌累我还嫌睡觉的时候硌着荒呢。“


话说的太有道理,叫人无法反驳。诸葛青安静了片刻,突然又说:

“哎,道爷啊,其实吧,还有个人。”

王也想了想:“真没漏了吧?我和你说啊,我人缘儿挺好的,真不怎么招人恨。”

诸葛青朝自己一指,不满道:“我啊!”

王也一愣,他狐疑地问了一句:“敢情这么久下来了,您老一直恨我啊?“

“……这到没有。”

“这不就结了!”王也想当无所谓。

“不过就这么个阵,想要布出来也没什么困难。”诸葛青皱了皱眉,“况且……”

王也笑着截了他的话:“又是那为了自己的一套?上一次的话我还记着呢,没忘。”

道爷洒脱,全不以为意,大咧咧地同诸葛青勾肩搭背并着装模作样:“哎老青,这就好办了,咱两什么关系,还用这么虚着来?你把这神通撤了,慢~慢~聊~啊。”

一句话的语调转了三转,直接把诸葛青说乐了。小狐狸弯着眼睛笑,笑完了又拿胳膊肘拐王也,好容易正色了,问他:“猜是猜了,然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给是不能给的,那么也只能顺其自然吧。王也头疼地想。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风后奇门这东西吧。改生克,逆吉凶,碾压是真的碾压,牛掰的不只一点两点。于是活该成了术士的噩梦和死结。

他们这群人吧,大都天赋不差,才有偷窥天机的运气和命格。但人好像就是这样,要是本来什么也没有说不定就罢了,不想了,认命了。偏偏又不是这样。

就像曾经有一档王也觉得特操蛋的节目。让生活条件全然不同的孩子相互换了环境。不过一个星期,说是体验生活,但……王也想,哪儿有这么简单。

富人家的孩子还好,忆苦思甜之后回去了,说不定恰好能有个转机,穷人家的孩子要怎么办?看过了外面的世界,再让他回去认命,太难了,一个道理。

所以王也也明白,不苛求,人之常情嘛。


“咱是黔驴技穷了。不过……”王也朝他一拱手,“这不还有山人你么。”

诸葛青摸了摸下巴,弯起眼睛,满脸看好戏的神色:“我觉得张楚岚那时候说的有道理,你这时候随便拿块石头也一刻一个‘也’字,再朝天上一抛,说不定这阵当场就解了。”


“狗头军师啊您这是!”王也瞠目结舌。


3.


夜晚竟然还做的不错,和这个敷衍至极的世界作对比。至少还有星星,若是存了心思认真去数,甚至还能认出些星象来。

其实真说起来,这里的也环境是很好的。没有蚊虫,风不大,肯定不会下雨,温度正合适,撇开他们当前的处境来看,这一趟当作野营和露宿到真不错。

王也一开始的时候对诸葛青说的公费旅行,倒也不算是虚妄。就比如此时,他俩就着一驴车,半点儿遮蔽也用不着。诸葛青讲究一点儿,睡在了车上,身上盖了自己的西装外套。他人长得高,一辆小板车自然是展不开的,也想学王也那种没骨头似得睡相,怎么也放不开,一双长腿只能委委屈屈地耷拉在车外。终于得了空,有了兴致给头顶那片天挑毛病。

“……哎,其它的先不说,至少得动一动吧。”他手指着北斗。七颗星明明灭灭。王也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还成,旁人哪儿有咱们这功夫,一盯好几个小时。”

诸葛青撇了他一眼:“你这样的术士,放到早些时候,是要被砍了脑袋喂妖精的。”

王也乐了:“建国后都不能成精了,都忙着上市算kpi了,谁还忙着砍人脑袋?”

诸葛青听着,又想了想两人身处的这个阵,恍然大悟,冲着王也挑大拇指:“实用主义啊,道长!”


即便是这个时候诸葛青的眼睛还是眯着的,半点儿也不叫人看进去。但这并没有什么妨碍,因为他仰着头看着头顶星空的样子特别专注,而专注的人总是好看的,尤其是一个好看的人。

这一天他们事儿不少,于王也来说算得上大费周章了,于是困的厉害,每隔几秒就能打上一个哈欠。

诸葛青从板车上垂下的一小段辫稍像是猫儿的尾巴,摇摇晃晃的,偶尔扫到王也的面颊,猫爪子挠心一样的痒。

耳边偶尔还能飘过来诸葛青的声音。那小子仗着家学渊源简直有些无法无天,仿佛每一颗星都能整出一堂课来。

还睡不睡了?王也特别无奈地想。倒不是因为有声音,武当山的时候师父在上面讲课时他能睡,高铁上旁边的熊孩子哭一路他也能睡。但此时此刻说话的人是诸葛青,那就又是另一个说法了。


“得嘞,祖宗。”王也干脆爬起来,“我《步天歌》没背全,当时看《开元占经》的时候还睡着了,等被师父敲醒的时候天都黑了,实在是没记下多少,您将就着哈。”

他就着这地界开了一局,风后奇门。阵法不显于世,只轻旋着自他脚底转开。

局中局,梦中梦。他挑时间选地点,再掐一个诀,那头顶的那片天便好像蒙上了一块纯黑的幕布一般。

三垣二十八宿,王也每走一步都能布下星辰。斗转星移都在他的举手投足,随着他的身影落成一片星河。

王也仰着头,看了一眼,再走几步,教当中的北极星以他为轴,又转了半个圆,让勺柄对准了身后,终于满意了。


就这也是一道术,最开始的时候还是诸葛青教给他的。它没什么用处,就是花哨好看,真打起来还耗炁,所以没什么会回去学它。诸葛家家学渊源,到不会嫌弃,只拿它当教学工具,就如同教小孩子是的拼音字母表一样。

那时候是夏天,也是哪都通的任务,他两去的地方偏,解决得差不多时黄昏都过了许久,山里的人好客,不愿他们走,两人一合计,干脆就住了一晚。

屋子是间无主的空屋,床上才铺了板子和新的被褥。晚间无事可干,王也搬了张椅子坐在了屋子前,半梦半醒地打瞌睡。

他多半是有些醉的,却和晚饭时盛情难却到那一小口酒没有什么关系。

山里的风好,云也好,树木葱郁着,连滴下的翠色都格外惹人喜爱。

叫他想起了武当山。


唯独少了月亮与星子,逃过了浓重的pm2.5却还躲不过更厚重的云。

诸葛青就是在那时候开了这个阵。不要命似得往外扩,都快把半个星图装进来了。

奇门局耗炁,这排布星辰的术又是个极贪吃的主。王也被这浩荡的排场唬得瞠目结舌,有点儿慌了:“祖宗哎,快收了,也不怕累的慌。“

罪魁祸首不以为意:“方圆近几百里就咱们两个异人,那里来的麻烦?”

王也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退一万步来说,他自己个儿还在这儿戳这呢。只可惜他于这些风花雪月地东西总不甚上心,除了觉得好看之外,就再没别的了,于是愣愣问:“这玩意,有什么用啊?”

“哄人啊,百试不爽。”诸葛家的小天才弯着眼睛,他蹲在王也面前,仔细看王也的表情,愈发开心了起来,“尤其是眼前的这位道长,不错不错,立竿见影嘛!”


有用是真的,不然王也也不会过了这么久还记得那个晚上,半幅星图的璀璨星河就衬着一个诸葛青。只可惜他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没怎么用功。模糊记得几句,好歹记得将紫微垣归了中。但他自己个儿心头得意,自觉做的好,不比当时的诸葛青做的差到哪儿去,更把外头的那一整片称得都粗糙了起来。于是愈发嘚瑟地转了个身,想去找自己个儿唯一的观众。


“哎,老青啊,你看看———”


他兴致勃勃,话却只说了一半就被自己截住了,声音短在了喉咙里,想被硬生生撕裂的帛布一一般,戛然而止。


诸葛青没在看他,甚至也没有在看天,他方才将那一块儿人造的星空从远至近每一块儿都好像能说出门道。而如今这一整片的璀璨星光在他眼中好像什么也不是一样。他知道王也在做什么,于是反而怔怔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也不说话。

这就不像了。王也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把身子转了回去,觉得可惜,像是戳爆了一个好看的不行的肥皂泡泡一样。满心的欢喜炸成了几串水滴,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也成,想看就看吧。王也想。头顶地星空再好看也不过是一具表象,哪儿有这真实的一局来的有趣可爱?

他想象那双睁开的眼瞳,多半还因为奇门显像的心法而闪着光,会是什么颜色呢?


———————


是个术士,泰半就躲不过风后奇门的阴影。唯一的例外是王也,他用不着躲,自己个儿就是那个阴影本身。


他偶尔想起碧游村的那场火,又或者是诸葛青在他面前被刘当揍的场面,少年人的身体在他面前绷紧成了一条柔软的弧线,像一把调好了弓弦的弓。同他面前山一样的刘魁对比得异常鲜明。

当时不合适,但事后想起来王也却得和自己承认,即便是那样的诸葛青,也是被他自己控制着的。他当时既然已经决定要留在那儿了,那么怎样的结果都多少有些准备。即便是挨揍,也挨揍的很好看。


名誉是虚的,胜负时虚的,骄傲于自尊也都是虚的。

王也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他自问,即便是回到最开始那个连异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于他来说也不是特别难接受的事。

诸葛青对他这点儿特别服气,他拍着王也的肩膀同他说:“道长嘛。”

狐狸也学着他,坐在广场的台阶上,他那时候是和罗天大醮一样的打扮,衬衫西装背带裤,堂堂一副仪表。只是一副墨镜遮了半张面孔,于是表情都被掩住了,叫王也不得不自己琢磨,这话是夸还是贬。

但还没容王也琢磨出个子丑寅卯,诸葛青就又说:“输给王也你,我是服气的。风后在你这儿,我也是服气的。”

他把人夸得太真诚,于是王也后知后觉,觉得自己也该作出点儿样子。于是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谬赞谬赞。


然后他自己就觉得就感觉出来了,这是要翘尾巴的前兆,于是把头撇过去,觉得多半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夸人是门技术活。要看夸什么,更要看是谁夸的。王也是个标准的富二代,并且从小到大没被人抓过毛病。他成绩好,不惹事,富家子弟的恶习一样没有,所以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夸他的人都多了去了,久而久之自然就没那么在乎这些了。

只是那一次又不同,夸他的人是诸葛青。王也在心里面给自己做分析,觉得原因总结起来大概有三条,一是因为那是他偶像的后人,自带加成。二也是这个人什么都懂,博学通彻,别人可能是懵懵懂懂跟着叫好,他却一定是真的明白的。

而这第三点嘛,多半就是因为长相了。王也感叹,不论是什么样的人,被诸葛青夸一夸,总是得暗自开心一下的。

……


前半夜的时间被王也胡思乱想给打发了,睡了半个囫囵觉。迷迷糊糊地有人说话,王也一个机灵,真醒了,却又没动,控制着呼吸频率,气息绵长。


有人在说话,声音又低又轻,这空间中本来就只有两个人,王也屏息感受了一下,觉得自己还在这儿,没有灵魂出窍,也不太可能被什么附身。当然不是他说的,那就只剩下诸葛青了。

“他带着的。”诸葛青说。

声线被压低了,听起来却清明得很。这下好了,也不能算作梦话,王也是个讲道理的人,无奈的在这一项上又打了个叉。

只有这一句,许久都没在听到声响,有那么一瞬听起来就好像是诸葛青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但过了一会儿,王也又听到了一声轻笑。诸葛青又说:


“你们别的地方也都找过了吧,肯定没少费功夫,找着了么?”

得嘞,看来幻听这一条路也彻底走不通。

王也明目张胆的偷听,心如止水。

“大叔,这都什么年代了。龙虎山都响应号召无纸化教学了。”

”没忘呢。您这么急做什么?那家伙没用,但我又不是他。“


他给诸葛青找了挺多理由了,又一条条地勾掉。但即便到了这个地步,王也也还是没睁眼,呼吸稳得不行。他脑袋里还是白日那个诸葛青的样子,一声叹息被压进了胸腔里。道爷翻了个身,又听见那人仿佛是撇了撇嘴,补了一句。


“再磨一会儿就都成了,他又不难搞。”


这就是个问题了。王也觉得。他讲道理,没办法自欺,诸葛青这个“他”指的是谁,王也实在也想不到第二个人选。于是倒也辗转难眠,绝对的明天早上铁定黑眼圈都要重一个色号,简直郁闷到不行,却还是没想明白———


不是,我怎么就不难搞了?


4.


天亮起来的时候王也差点儿就把这茬给忘了,原因多半还是在诸葛青那儿。他一睁眼,就看到了那张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容。还是个放大了的高清版,突兀地冲进他的视野里。

诸葛青自驴车上往下看,半分自觉也无,反倒是一副乐呵呵地模样。他的小辫子从脑袋后拖下来,在末梢散开,铺在了王也的肩膀上,也是极好看的银杏叶的形状。

可再怎么好看,放到这个环境下依旧把道长吓得不轻。

王也觉得自己最多只是心脏停了半秒,还是因为他的身体一贯挺好,无病无灾到了现在,再加上多年养生打了的好底子。

道长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头发乱成一窝,有苦难言。他是有一点起床气的,只是涵养过分的好,所以连火也没发出来。


“……一大早的,咱不吓人成不成?”


可能是因为他的样子实在糟糕。诸葛青真的就听话地缩了回去。

“对不住对不住。”诸葛青这一次倒是真的诚恳,“就想问问你看到我手机了没?”

“包里…没信号了就顺手收起来了,你翻翻吧。”道长又打了个哈欠,“那玩意儿在这地方也没什么用。”

“打游戏啊。”诸葛青理所应当地说。

哦,好像是这个道理。他们被困在这地界,四周围除了他两连个活物也没有,确实得有个消遣。王也迷迷糊糊地想。他还没醒利落,后知后觉,又愣了好久突然想起来了,记起昨天晚上飘进他耳朵里的某些言语,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却又真的觉得懒得去查证什么。

是就是吧。王也想,想找什么就找吧,总得有个念想不是,也总得自己亲眼看过了确定了才能确定是不是?

王也自觉没别的优点,但成人之美这种事儿他还是懂的。所以他等了会儿,也没见诸葛青又什么动静,干脆又扭了扭,换了个姿势,打算正好去睡个回笼觉。


再醒的时候诸葛青已经不在周围了。王也凭借生物钟,和胃里喧闹的程度做了个判断,觉得多半已经是中午了。

他起来把自己拾掇了一下,说是拾掇也不过是刷了个牙,在就着清水洗了把脸。他住酒店时顺手囤了一整天一次性日用品,如今物尽其用。

奇门术法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这个了,他们倒是不必担心水的问题,当然是他们还有足够的力气定中宫和捏诀定情况下。

王也在这一方面着实苦恼了很久。总不能开着水弹打自己吧。

于是王道长一狠心,把自家宝贝水杯拿土和车埋了,只堪堪露出一个杯口。然后眯起一只眼睛虚虚瞄准,还得控制着力度,别把整个土崩了。

结果经验到底是不足,还是差点儿弄出场灾祸来。王也看着满地界的狼藉,忍不住对比起最开始诸葛青捏诀给他灌水的模样,嘴角一抽。


但即使这么大的动静诸葛青也没出现。王也就有点儿担心,赶紧四下转转。

好在人也没躲没藏,不过走了一会儿,绕过几颗树,就看着人盘腿坐在地上。他到底换了身衣服,不再是那一身正儿八经的衬衫和背带裤了。只是周遭这环境,竟看上去比他方才造的那一片孽还要大一些。地面上像是刚糟了雷击,焦糊成一片。连带着上面的东西一道。

王也一愣,他看出了地面上隆起的两个小灰烬堆,绞尽脑汁也没看出那本来该是个什么,于是瞠目结舌地问:“怎么了啊您这是?”

诸葛青这个沉思者的模样估计摆了有一会儿了,也不知道嫌不嫌累。他听了王也的声音,费了点儿功夫抬头,苦笑着说:“老王啊,我说一件事儿,你可不许生气啊。”


刚刚好两个土堆,你一堆,我一堆,诸葛青先指其中一个说,你的,再之另一个说,我的。

王也心里一惊,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感情咱两已经是游魂了?不能吧,烧成灰也不可能才这么点儿啊。”

“……想什么呢王大爷,手机!手机!”

诸葛青无可奈何地冲着他吼,末了又想起来这事儿终究是他自己个儿做错了,于是叹了口气,坐了回去,坦白从宽。

“我本来没想的,但手机没电了。”


手机撑到了现在才彻底没电,也小小的奇迹了。他们任务的小村庄连电视都还是黑白的,插座稀有得像国宝。他们用了那么久的智能机,没什么关手机省电的习惯。

也多亏了山里信号不好,还有诸葛青带了那个容量大极了的充电宝才撑到现在。

诸葛青先从包里摸出了自己的那个,见已经自动关机了。便又去翻王也的那个。反正他的手机同他这个人一样,坦坦荡荡的,连个密码也没设。

然而这样的手机里,是不会有游戏的。

诸葛青很悲愤,诸葛青很无奈。诸葛青还有点儿不甘心。他心思活络,加上四盘的术法学了个全,觉得没道理啊,一个会耍雷能玩儿电的术士,怎么能被这个拦住?

于是他定了个中宫,捏着诀招来了一道雷,没敢开大的。小心翼翼地琢磨了着,引下了极细的一道,结果还是把自己的和王也的手机连同周边的一小块地面


“用雷法充电……山人厉害啊。”

王也感慨。他高中物理没丢,当下思索了起来,甚至觉得这儿要是再多点儿什么材料,还真说不定能成的。

诸葛青心虚:“再过两天该是秋季发布会了,我知道王家的三少爷不差这几个钱,但怎么说这也是我的错,正好给您找个个借口,不用谢我。”

王也还真在想,他倒不是在想手机,那个物件真没什么。他不差钱是一条,卡可以再办,重要信息云端都有备份,手机掉了再买一个也就是了。但他不怎么信这个诸葛青的话,又不知他好好的怎么同手机较上劲,略一思索,顿悟了。

于是再看诸葛青的时候,眼神里就藏了事儿,显得复杂起来了。


“怎么说呢……”王也挠挠头,有点儿感慨地对诸葛青笑笑,他做不到诸葛青那样,所以干脆平铺直叙地说了,“张楚岚那条微信,你看到了啊。”


张楚岚其实说的很委婉,他到底不是个直接的人,所以那条微信也只是说他觉得诸葛青最近状态不好,问王也知不知道什么内幕,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

他当然说的很委婉,往什么角度理解都不算过分,即便只是朋友间的关心也说得过去。若真的反应过度了,恐怕反倒是此地无银了。


诸葛青没接话,却也不再是方才那副心虚样,他安静了些,眯着的眼睛半分心思也不透出来,王也却还能知道他一定是在看自己个儿,又不知活络什么心思。

“哎……你不必理他的。“王也说,“张楚岚那个人你也知道的。除了冯宝宝外,我们这些人,他不都这样,每个都信,又没一个全信的。“

这话说出来有点儿欲盖弥彰,还有点儿词不达意,活像是一副挑拨离间的样子,王也自己也意识到了,就自己停了,然后幽幽转了个调子,换了个更简单地说法:“我有数的。”

诸葛青没想到王也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他愣了愣,忍不住笑出了声。却又很快停住了,一声叹息沁着水,在喉咙里转了三转,婉转地像三月的风。

“道长啊……”

他似乎找不到词了,便只能停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才说:“万一张楚岚说的都对呢?”



这样子也像个狐狸。王也想。

狐狸的面皮里偷出了一点红,他极轻地喘着气,又分毫不差地勾出一个笑来,微张的嘴唇渡上了一层水光,比平日更红了些,艳了些。

这就是在勾人了,小狐狸眯着眼睛,又拿舌尖在嘴唇上舔了一圈。

王也到底没亲下去。道长眼观鼻鼻观心,知道要遭的时候就及时止损,果断把头一转:“你小子……还带了润唇膏?“


“———噗。”


诸葛青笑出了声,他歪了歪脑袋,那一支手撑着,拿手指去碰王也的面容,指尖滑过眉梢眼角,又在鼻梁上逗留了片刻,最终才停在嘴唇上。

王也一抬头,只觉得那身影和身后的景化在了一处,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又虚虚实实分不清晰。

他不觉得自己的皮肤有多敏感,更同精致八辈子打不着干系。他就是个一瓶大宝用一年的主。但诸葛青拿手碰他的时候他却能感觉得到,指尖逡巡时留下的痕迹,灼烧着,就好似点了一把火一样。

“王也啊,你就承认了呗。”

诸葛青把手收了回去,意犹未尽一般去添自己的指尖,然后站在王也面前对着他轻笑起来。

这一笑就漏了邪像。于是干脆就不掩饰了,占据了这幅躯壳地人有点儿嘚瑟,像个成竹在胸的谋士,然后说:


“哎,老王啊,就算那张楚岚说的是真的,你也拿我没办法。”

他顶着一张熟悉又好看的皮,即便是现在不装了也不像了,好像也还是叫人不忍心下手。对方显然也明白的,愈发的明目张胆起来。

“你喜欢我,哎不对,你喜欢他。”

“是不是?”


——————


言语缱绻的好似一场梦。场景虚化后入了景,好看得不像在人间。诸葛青的指尖碰触过的地方还有点儿烫,惹得人忍不住想要去碰。于是那场景看起来,甚至还有些香艳。


“懂了…”王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他一把拉住了诸葛青的手腕,皮笑肉不笑地看他,说,“欠收拾了是不是,那感情好,您早说啊。”


5.


“诸葛青”一笑:“这不是怕您心疼我,下不去手吗,要是这样赢了,多不好意思啊。”

王也还真没看出一点点不好意思。况且…

谁说他下不了手?他不仅能下,还觉得不解恨,想着这人这么会惹麻烦,得教训,得往死里揍,留半口气就成,多一厘都是浪费。


“诸葛青”没开阵,王也觉得他是故意的。他不用奇门术法,自己个儿就真不好意思用风后了,本来就是碾压,这样一来,就更像是在欺负人了。于是两个半仙下了凡,实打实地拼起了硬身功夫。

在这魇里待了快两天,只靠着一块儿压缩饼干撑着。他俩都饿得七七八八,技巧还在,招式也还利索,但到底手上的力气小,打起来如同玩儿闹一般。

但即使是这样,诸葛青还是打不过王也。


太极有柔劲,借力打力。本来就讨巧。“诸葛青”小时候吃的苦不少,但那是练功。诸葛家是世家,他被宝贝到现在,少吃一顿都要被人念叨的,也是到了念大学住宿后才有了偷吃的乐趣。

低血糖惹得人头晕。他眼前炸开一道白,脚底的动作错了一步,平衡就没了。眼看就要向后倒。

王也到反应比他还快,半途改了动作,一道柔劲粘过来,去揽他的腰。反应过来的“诸葛青”噙着一点儿诡计得逞一样的笑,抓住了王也的手腕一借力,猝不及防的拉着人一起往后倒。

表演了一个现实版的恩将仇报,

王也被拉的一个措不及防,只来得及伸出手去帮“诸葛青”在后脑勺上垫一下。

……然后他自己就一头栽在了“诸葛青”身上,还被惊出了一身的汗。他这时候又想起了龙虎山上时他燃命证道时的模样。

——这家伙狠起来,怕是第一个不要的就是自己的性命,如今换了个内核指不定直接就同归于尽了。


“认输认输。”道长真怕这个,尤其怕诸葛青用这一招,于是连忙摆摆手收起势头。装模作样的求了几句饶,再大咧咧的往他身旁一躺。

这魇里面静得不似人间。王也花了点儿时间平复了下心跳,然后直勾勾地看那片被造出来的天,突然问道:“那石头其实我带着的,现在就在我口袋里,你还想要么?”

“诸葛青”在他身边躺着,多半也是累着了,所以一直大口喘着气。他听到了王也的话,似乎连呼吸也慢了一拍。过了好一会儿才几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就又缩了回去,不出声了。

还不好意思呢?

王也一笑,从兜里摸出个刻了也字的小石头抛给他。石子在空中划了条抛物线,落在诸葛青身边的草地上,这次的时间很快,绝不到一分钟。


“这样就成了吧,魇既然是那位陈佬布置的,估计也就图这个了。”

“不过您估计也脱不了干系,甭和我说没发现,这我还真不信。不过都把自己个儿也拉进这局里了,您也是真狠得下心。”

“这石头如今给您了,要怎么处置也随您。我都认。不过我得给您提个醒。那陈佬感觉是快入魔了,您自己个儿小心…”

王也自顾自的说了好一会儿,那边也没什么声响,于是他停了停,接着说:

“所以趁着现在呢…您还没走,陈佬也还不一定发现的时候…能聊聊了不?”

诸葛家的小天才声音闷闷地回他:“还聊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啊……你说你是青的心魔的那件事?”

“呦吼,改叫青了啊。”“诸葛青”把眼皮一抬,没好气地损他,

王也自然不会在意这个,大咧咧地说:“这不是给您先透个底么。”


“诸葛青”毫不惊讶。他本来就聪慧机敏,无论是本人还是心魔都一样。他抬起手,阳光透过指尖的缝隙漏下来,在他的面孔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心魔把眼一眯,觉得更不爽了。


“是啊,所以道长还想聊什么?”

“唉……也没什么。”

“诸葛青”暗自翻了个白眼,把那块小石头握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着,没好气地说:“爱说说,看在这东西的份上,我可以听听,不一定答。”

“你这不是也知道了么……所以我就想问问,就你知不知道,”王也停了停,抓耳挠腮,听上去几乎有点儿腼腆地意味,“老青他这次是想要啥啊?”

这声音语调…真能气死个人。

“诸葛青”豁然起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王也,语调近乎气急败坏地说:“八奇技传人,手握着风后奇门的术士,一天到晚脑袋里面就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王也你…出息呢!”

王也暗自思索了一番,觉得这心魔的说法好像听上去还有些道理,可惜他没打算改,于是又一寻思,换了个题目:“那你想要什么啊?“


“诸葛青”就不说话了。他纠结着,皱着眉头,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几次王也都觉得他离坦白也就差着一步,这人却又能在最后的几秒把话咽下去。只心虚地拿眼角瞄着王也。

他不演诸葛青的时候表情丰富多了,犹豫不决地时候甚至有些可爱,像诸葛白, 也像诸葛青,真正的那一个,要脸得很。

嘿,这果然还是个诸葛家的人。这么一想,王也就生不了气了。


道士的唇畔还留着淤青,笑起来的样子异常欠抽,他说:“怎么样,老青,您看现在咱们不是还被困在这儿了么,就说了呗?”

他还叫他诸葛青,心平气和地一句一句同他讲道理:“我有的你大可以直接要,我没有的咱们想想办法,我后面你后面都还有个爹,没什么难的。”

“诸葛青”特别咬牙切齿,几乎觉得这是在哄小孩子。但他是心魔啊,心魔要是就被这么哄了,得多没面子!

于是他冷着一张脸,说:“我想要风后。”


真正的诸葛青做不到这么直白。但他是个心魔,他大可以破罐子破摔。

王也乐了,他起身去翻驴车,从他们的包裹里抛了台Kindle给他:“接好咯。”

机子被漫不经心地丢过来,却叫“诸葛青”如临大敌。他也慌忙做了起来,又睁开眼,露出一双赤红的瞳子。分毫不差的把那比手机大不了多少的东西拢进了怀里。长舒一口去。

然后就又愣了。环保,护眼,可以不联网,待机时间还长。还真是……与时俱进。

心魔把Kindle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响,又按了半天,没能打开,低电量的符号极快活地跳了起来。


“练成之后就没看过了,没想起来充…”

王也讪讪地回到原处,按着自己方才栽在地上的印子又分毫不差地躺了回去。

“哦……”


“诸葛青”一点儿都不意外,而说实话,这也算不上什么重点。重点是他觉得王也不会诓他,所以他说这Kindle里是风后奇门,那就一定是。


王也又说:“哎老青啊…你知道的吧……”

“诸葛青”故意说:“道长啊,你在喊谁啊,我还是他啊?”

王也摆了摆手,又翻了个身:“那成吧,老黑行了吧。”

诸葛黑哼了一声,竟然好像就这么应了。

”不着急,难得这么清静,老青啊不老黑,你还有什么要求,慢慢想,想到了别端着,我再睡会儿。“


诸葛黑没空理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王也背对着诸葛黑,声音还是懒懒散散的,但他自己个儿知道,清醒着呢,明白着呢。他打这个算盘打了挺久的了。觉得这一切真急不得。

打服是一定要的,不然哪儿来谈判的资本。好处也是要给的,钓鱼哪儿有不放饵的。王家的小少爷精打细算,大棒糖果都一齐使出来了,才觉得眼前这只黑狐狸有了点儿屈服的样子。

他本来还想装出个举重若轻的样子,却又觉得没啥必要,估摸着从一开始就漏了馅儿。干脆眼一闭心一横:


“不过跟你打个商量哈,这段时间你先把老青换回来成不?好久不见他了。怪想他的。”


6.


王也刚从碧游村回来不久,他接到了诸葛青的一条微信。网络另一头的术士没头没尾的问他说:

“王也,你会有心魔么?”


王也就因着这一句话,第二天背着自己的小包裹就来哪都通报道了。他谁都没打招呼,风尘仆仆地直接冲了进来。惊动了一堆人,公司上下对这个三不管的爷如临大敌,但等他说明来意后,这群人又面面相觑,却都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唯有张楚岚听了挺高兴的,想这样也好,多了个分散注意力的,也许上面就没那么多时间管宝儿姐了。

诸葛青就在他们旁边的那间办公室里,拿着公司用来当表面功夫的快递单,教周边的姑娘们折玫瑰花。

门外面进进出出地人不少,闹的乱七八糟,屋里面的人就留不住了。

八奇技,王也。不管是王家三少,武当弃徒,还是罗天大醮上的表现。都叫人好奇神往,于是可不得出去看看?

诸葛青没出去,他是半个知情人,没必要,但听风吟还是得开的。所以能听见王也语调特别正经的同人谈条件。


“第一,接什么任务我来定。”

这一条好说,您不想接的任务也没有人能押着您。

“第二,任务怎么完成也由我来定,但我肯定提前跟各位透底儿,您要是不乐意,就换人,也没什么纠葛。”

……行啊老王,您这是什么霸王条款啊?

“最后,我要个搭档。”

竟然是个正常要求!

“就诸葛青。”

……哦。

再就都听不真切了。因为折着玫瑰的人手一抖,毁了一张纸。好好的一朵花就毁了,被人团做了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诸葛青很淡定,又换了一张干净的A4纸,一幅和玫瑰花干上了的驾驶。他甚至把听风吟都收了,因为折纸着实是个技术活,又繁琐又细碎,没耐心的人可干不好。

而等他折好了,房间里莫名其妙地就又多了个人。


这就叫缘分,诸葛青想。他一抬眼就看着王也站在门口,于是捏顺手了风绳的诀,将那一朵花递到了王也的手里。然后自己个儿站起来,同他打招乎。

王也的表情却异常的严肃,他一路风风火火,片刻不敢耽搁,差点儿动上自家的私人飞机,如今人见到了,上上下下打量过了,看着这只狐狸分明好好的,眼神清明举止欠抽,还有机会撩人惹祸,顿时觉得有些手痒,气不打一出来。

“心魔,哈?”他咬牙切齿地说。

“哎哎,别气别气。”诸葛青说,他笑起来,小心翼翼地同他勾肩搭背,提防着不知道会从哪儿冒出来的土和车。


王也没理他的嬉皮笑脸。他擒着诸葛青的手腕把人拉的近了些。仔仔细细地看。

“睁眼。”他说。

他这么说,也没顾上注意语气。诸葛青竟然也就听了,半分挣扎也没有。

那双眼里还带着笑,泱泱地一汪靛青色,诸葛青柔声说:“怎么样,王道长,验完了还满意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塞不进一个拳头,而王也的一只手正握着诸葛青的手腕。他怕诸葛青会挣脱,力量没控住,几乎在诸葛青的手腕上捏出了青痕。

王也这才觉得举止似乎太亲密了些,最容易叫人误解,赶忙放开了,却还没放心。


“怎么了。”他问,尤自狐疑地看着诸葛青,“您真拿这事儿玩儿我呢?”

“哪儿能啊。”诸葛青神神秘秘地说,“山人这是窥了天机,有预感了。”

王也越发的怀疑了:“……不是我说您,这事儿可不能乱说,比不得别的,早发现,早治疗是不是。”

“所以这不是把您这尊佛请来了么。”

感情我就是来给您当保姆的。王也腹议。

“……您看着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实在不像个能被心魔控制的人。”

“谁知道呢。”

这就真的不对了。王也心底一沉,试探着问他:“又是图什么啊。”


“没图什么,道长您也别多想。”诸葛青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肯定不会坑您,拉个保险而已。毕竟收拾个我对您来说也就一顺手的事不是。”

“我不是问这个。”王也说,他皱着眉看诸葛青,但那一双眼被遮盖的太好,半分也叫他看不真切,“为什么?”


“可能只是现实太苦,得找个地方逃一逃,做做梦吧。”


——————


王也对自己的那个霸王条款一样的合同很有自知之明,补偿心理作祟,一路上干得自觉卖力,说了一切以自己为主,但到底是给人办事儿,多数时候王也也没什么意见,还是服从上级命令的好员工。

而诸葛青,诸葛青一直都挺安分的。

当然,王也说安分,只是说他表现的非常诸葛青。

他们武侯家的小天才博闻强记,典故传说信手捏来。能活生生把任务折腾成公费出行。王也时常觉得对方把自己个儿当姑娘撩了,又觉得不可能。王道长很有自知之明,觉得要是能将自己看成姑娘,那诸葛青可能真的没睁眼。

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王也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狐狸诓了。这个人或许就只是想拉一个垫背的。

不可能。如果是那样,诸葛青大可以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没必要带着一点儿试探的用一个问句。


所以多半是真的。王也想。但他只知道早晚有那么一个时刻,却没料到那一天来的那么……平凡。

好像前一天晚上他俩还一道去吃了烧烤,面对着一整盘子竹签,凑在诸葛青的手机前面看一档打发时间的综艺节目,诸葛青这个曾经的十八线小明星兴致勃勃地同他讲这些综艺的剧本,一边评论一边预测套路。他当时还挺乐呵,觉得这人说话真有趣,比综艺本身还要好看。

然后第二天早上,站在王也面前的,就是诸葛黑了。

没人发现。连冯宝宝都没有。张楚岚隔了很久后看出了点儿端倪,却也不是靠任何术法。诸葛黑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心魔。他在演诸葛青。而论这种演技,谁还能比得过诸葛黑?

但这事儿瞒不过王也。真的便是真的,假的还是假的。他看一眼就都清楚了。

本来如果诸葛黑只是装诸葛青,一举一动都符合规矩,王也实在没必要着急。他心里头装了点儿众生平等的虚幻美梦,没觉得这个心魔做了什么错事儿,本来大可得过且过。他只是被人提前提了个醒,然后就不自觉的给自己续了个挂。


等王也发现自己个儿为什么不爽时候,就悠然生出了点儿不同的心思。

他的心跳也还没有很快,还是平平静静地。只是看着诸葛青,心魔演出来的那个。就有些受不住了。

这是在折腾啥呢?

有什么事儿不会说么?哦他倒是说了,但那说同没说又有什么差别?

留这么个替身在这儿,自己还得替他看着,有意思么?

念叨着念叨着,就停了。王也看着诸葛黑演出的那个诸葛青,又停下了,任对方越走越远,再退后了一步静静地看。

这就意识到了,原来自己在想他。

没得糊弄。他可以爱屋及乌,直到自己被坑了对诸葛黑也讨厌不起来,但他自己个儿也知道,他想的只是诸葛青。


——————


这多半就是栽了吧。王也特别理智的想。如果是个朋友,那就真只是帮个忙,让心魔不至于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他看着也就成了,给兜着底,就好像陈金魁布下的这个阵,他也不至于真就打不破。只是到了后来,他越发的忍不住了。

忍不住开始自私起来,起了别的心思,温声细语地同对方打商量:石头给你,风后也可以给你,你放他回来,怎么样?

王也在床上翻了个身。觉得自己也不算太没理由,毕竟他也自私不是,一个自私的人怎么就不能这样了?

他喜欢被他改了命的诸葛青,也喜欢被诸葛青带上的入世的这一条路。所以还能怎么办呢?


道长很无奈。无奈到背对着一个心魔,在另一个人的魇里。这个魔甚至还三番五次的图谋不轨。若换了另一个人,又假若换了另一个魔,大概都会让人想要问一句,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王也没疯。他的脑海中有个模样。魔嘛,总要有点儿特征的,王也想了想,那一双眼睛多半已经被黑墨水染了大半,瞳孔中心一点红色。到底架不住皮囊好看,所以硬是透出一点惊心动魄的美来。

但王也看到的又不止这些,道长有个新练成的本事。能从任何他所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万事万物里,都弄出个诸葛青来。

他留了半分意识去感受周边的炁。却没真打算做些什么。他把风后扔出去就是扔出去了,没藏着没掖着也没打算下什么绊子,甚至还打算不行就包个售后。

——他守着护着这么个祸害,多少也有点儿这个的原因。毕竟那么多年,武当后山那么多老前辈们,还在那儿困着呢。


王也又翻了个身,碰到一块淤青,疼得龇牙咧嘴,却又实在懒得喊疼,便愣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可惜睡意被消磨了大半,其实是睡不着了。

于是悄咪咪把眼皮撑开一条缝。


心魔自己入了定。那副好看的皮囊在这个时候也漂亮。而入定的时候就彻底分不清是哪一个了,表情都是一样的,身形也是一样的。

王也没去碰他,他打了个哈欠,在床上盘着腿坐了起来。奇门阵在他身下徐徐转开,他定好了中宫,再看眼前的人一眼,诸葛家的小天才把自己绷成了一根拉紧的弦,不知道在同谁较着劲。

醒来会看到什么呢?


王也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了起来。

他总当心魔也是个诸葛家的人。觉得再怎么样也是有底线的。但万一不是呢?万一魔他就是个魔呢?

他把自己沉在内景里。问了一卦,火球不大不小,不至于毫无办法,但他却又突然不好奇了。

会有一个结果吧。好的坏的他都接受,成功或者失败,那个躯壳里,不管在哪个角落都还有个诸葛青。


他的眼神就这么柔软下来,觉得这实在也是件没办法的事情。

旁人王也不想管,生死有命。看得透看不透都是个人造化,眼前的这个人不行,不管是哪一个,都不行。

他放不下也舍不掉,于是只能守在这里。等对方自己想明白了,做一个决定,花多少时间都没关系,对了错了也没关系,因为有的时间去后悔去改正,也因为他打定了主意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


只是多半要把荒废了太久的修炼再捡起来,不然可能下次就真打不过了。这可不成。


哦对了,一句话也非说不可。

王也觉得自己最多也只能把那它存到下一次的宵夜。可能是火锅也可能是烧烤,隔着热腾腾的水汽或是浓烟。数着心跳的声音问一下他身边的狐狸。


“哎,我说啊。你心魔那么清楚的事儿,你呢,明不明白?”


FIN


外一篇 


《嗯,你造的》


1.


诸葛青决定要走。

他觉得逃这个字有点太难听了,所以换了一个。本质上还是同一个意思。往外走太险了,指不定被谁看着了又要被说一通。若叫家里人知道了,又难免小题大做,不知道会想岔到什么地方去。

诸葛青不太想给人添什么麻烦。他也着实不会出什么大事儿。

所以他往内景里走。在傍晚的时候点上一炷凝神香,盘腿在地上坐正了,调整呼吸维持心跳。

内景中的时间和空间在这儿没有意义,他在碧游村的时候一把火烧了个清净,于是如今就真只剩下了虚空。

诸葛青四下张望,不多时就看到了一个影子,于是很自然地同诸葛小黑打了招呼:

“呦,好久不见,还没散呢?”


这可真会说话。诸葛黑心想。但他没敢说出来,还记得上一次被诸葛青烧回个小孩子的事儿,怂得很。

他哼了一声,把头转过去,一副看也不看的姿态。他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给自己弄出个被炉,又弄了一壶茶,一个茶杯,在桌子上热气腾腾地冒着烟。此刻正好,掩饰一般直接把一整杯都丢进嘴里。

烫是不会的。他怕烫,畏惧心就先把茶凉了。味道也是没有的。诸葛黑在内景里既不能吃也不能喝,作为一个心魔,人世间诸般好处他一个也享受不到,却还得替诸葛青抗很多骂,想了想实在憋屈。


诸葛青也知道这些,所以愈发不在意他的态度。他说了最开始的那一句话后就停了,只是盯着诸葛黑看了好一会儿,眼神中带着半分心疼,更看得诸葛黑直发毛,忍不住喊了一句:“有话快说。”后四个字限于家教,被扼杀在了口舌里。

诸葛青还是不说话。诸葛黑绕着他转了好几圈,觉得这个人莫不是傻了。他有那么一丢丢担心,却又马上散了,在心里盘算,坏了也好,正好换他……

恰好逢上诸葛青犹犹豫豫地,试探着问出一句:“要不你,就替出去看看?”


“……你脑子真烧坏了!?”

诸葛黑伸手就要去探他的额头。这本来也是件顶困难的事情。因为他还是个孩子,个子又小,但这是内景,内景唯心,于是小心魔跳了起来,倒地没做那个看起来有失身份的温情动作,而是直接去揪诸葛青的头发。

“哎哎哎,轻点轻点,在这样要秃的!”诸葛青大叫。

这威胁倒是十分有效,诸葛黑的动作一顿,不动了,他在诸葛青的肩膀上坐下,愤愤不平地拿手去捏他的脸。怀疑这狐狸和自己耍什么花招。

“我不去,外面哪儿有这好。”

这话说的太扭捏,有点儿脑袋的都不信,诸葛青看着平静地波澜不起的内景虚空,拖长了声调哦了一声。

“当真?”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也行,本来就是随便问问……那我就先走了,你在这么个地方呆着也……唉,你开心就好。”

“……去,哎我去还不成么!”


—————


诸葛青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不答应。诸葛黑不会的,那是自己的心魔也不是傻子。都是个利己主义者,没道理分不清的。

他接了诸葛黑的位子坐下,被炉里的温度暖的刚好,他把两条大长腿盘起来,毫无形象的让整个人都窝在了一处。手边刚刚好捂着那一杯热茶。

这茶他认得,尝过,知道味儿,于是喝起来也就真的很像那么回事儿了。

嘿,这倒是挺好的。诸葛青捧着茶杯,突然意识到这内景原来还有这功能。

他想了一道平桥豆腐羹,配上松仁玉米,大菜吗,倒地没敢一溜的甜口到头,换了一道刚蒸好的剁椒鱼头。

一张茶座很快就不够用了。诸葛青就换一个,没有碗筷便也幻化出一双来。他甚至琢磨着弄一台电视出来,正好再看一遍昨天晚上那场综艺。

天知道他那时候心猿意马,看的三心二意,错过了多少细节。


一顿饭还没有吃完,内景里却突然多了一个人。诸葛黑回来了,小孩子奔到桌前,对满桌吃食看也不看,直接把桌子掀了,气势汹汹地质问诸葛青:“王也怎么知道你家?!”

“也是你家。”

“这是重点么!?”

诸葛黑气极了。小孩子刚出去,用刚到手的身体在床上打滚。谁知快活了不到一个晚上。第二天刚想出门看看,就遇到了上门找人的王也。场景实在有些刺激,诸葛黑整个人像只见到狐狸的兔子,几乎马上就要奔回内景了。

诸葛青好心地解释道:“我们两是同事,还是搭档,公司分配的宿舍自然离得近,所以早上来等我上班。”

说的就像中海家的少爷租不起房子一样。诸葛黑几乎要把白眼翻上了天。

“……你再说一遍…”

诸葛青端着碗儿,整桌子饭菜就剩下手里的半碗豆腐羹了,他疑惑地看着诸葛黑:“怎么年纪轻轻的,耳朵就不好了?”

他忽然又恍然大悟,诚恳道:“是我不好,我应该提前说一声的,没想到你那么怕他。”


诸葛黑不说话了。他震惊了一阵是真的,要说怕,还真没有。他做诸葛青的心魔,还真没怕过什么。八奇技强,那就抢回来,王也厉害,那就找个法子打赢他。

而如今这个条件,在他看来,几乎是个完美的机会。

他生于骄傲与执念,唯一畏惧的是那个从他自内景中生出来就知道的三昧真火。至于旁的,能搭上点儿边的可能也就是对自己这个正主的怒其不争。

所以去你的吧。诸葛黑想。放下手边的东西你不要,以后后悔了都没地儿哭。

他被诸葛青烧回了小孩的行状,看起来毫无威慑力,像只兔子。但如今贪婪之气一起,眯起一双赤红的眼,真的像个魔了。


诸葛青眯起眼睛看他,眼见他在片刻之间从孩子长成了个青年的模样,又见他看着自己,推己及人,想了个七七八八,于是说:“想抢风后,那就去试试,我知道你赢不过他,但你总不信。”

诸葛黑说:“我不是你,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什么方法都会用的。”

诸葛青无所谓:“能抢到也是你的本事。”

诸葛黑目瞪口呆,试探着:“那时候你可就制不住我了。”


青色的火苗在诸葛青的手心里燃烧着,小天才眯着眼睛笑:“喔?”


诸葛黑是怕这个的,畏惧的一哆嗦,却又反应过来现在分明是个不着调的威胁。于是握紧了拳头:

“可别后悔。”


—————


到底是走了。诸葛青想。这一次怕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回来了。

剩下的半碗豆腐羹却怎么也吃不下了。诸葛青扶正了被心魔掀翻的桌子,又给自己泡了一泡新茶。


他小时候常来内景。起先是练功的之后。他得换个角度做自审,哪里偷懒了,哪里又做的不够,以此为镜。

那时候他人在内景里,肉身就是个入定的状态。诸葛家的人习以为常,拉开门之后看到了一个端端正正坐着,傻了一般的人也不会奇怪,甚至还会帮着在门口贴个“非诚勿扰”的条子。最大的危险就是会被诸葛萌在脸上画个王八或者佩琦,这也……不是个事儿,毕竟他长得好看。


后来内景乱了。满世界的惊涛骇浪,电闪雷鸣。镜子再做不成了,他偶尔回来寻一个角落躲一躲自己的纷乱头绪,却也得开始小心不让诸葛黑发现。


再后来,他放了把火把这地方重新烧干净了。却又多了个诸葛黑,他自己个儿认了这个心魔后,反而不怎么来了。

而此刻内景里彻底安静下来,诸葛青往后一躺,去看那一片混沌的天地。他得好好想想,纷繁复杂的思绪太多,他试着去理,去找那个头。但他脑袋里面却又突然间变得空空荡荡,诸葛青抬起手臂在眼睛前面挡了一下,漏出了一声叹息。


他真不是故意要去给王也添这个麻烦的。


2.


他又走了那条熟悉的路。

这儿是内景的虚幻。唯独他是真实的……这么说好像也不尽然。只剩下一个灵魂的自己个儿倒地算不算“真实”。到也是个有待考证的命题。


龙虎山上,罗天大醮。

内景里的幻象开启的是“省电”模式。于是不论是看客,还是别的与会者,都只剩下一个空壳,火柴棍一眼,敷敷衍衍地那黑布剪出个人影。唯有三个人是栩栩如生的,同记忆中一般相貌,一般神态,而其中有一个王也,剩下的2个都叫做诸葛青。场上的那一个是过去,看台上的那一个是现在。场上的那一个刚定了中宫,大言不惭地说:“您是有多瞧不起我啊?”看台上的那一个噗的笑出了声。简直想跳下去给自己插个小旗。

每一次重新回顾那一天的时候,诸葛青都会有这钟冲动。但他到底忍住了,左右互搏一般地教训自己:“多大的人,怎么干起事儿来还和诸葛黑一个德行,连小白都比你成熟。”

通常时间也只够让他和自己斗这一句嘴。因为紧接着就能听到武当山上那个看起来毫无干劲的道士一本正经地说:“诸葛青,我没有半分……”

…瞧不起你的意思……

鬼呢!诸葛青腹议。王也是没有瞧不起的意思,他哪里需要瞧不起?他只需要站在那儿,把风后奇门的神通显上一显,就已经让人看出云泥之别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在把角色稍微转换一下,好像自己也想不出个更好的方法。诸葛青在记忆里寻摸了好一阵,找到一句话来。

“我七岁入门,两天就感受到了炁。这个就是资质。”

……好吧,诸葛青得承认,他这话同王也一比,也就半斤八两,实在没好到哪儿去。

没办法。违心的话说不出口,他真的就这么相信的。

就像诸葛青后来弄明白了王也是个分寸极好的人,他的决定一向都是在权衡之后做出来的,一定是他在评估之后认为当时能做的,或者自己觉得的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在打碎诸葛青的三观和老天师的名誉中选择了前者,自然是因为他觉得前者的伤害要小一点。

也成吧。人有权重。命格轻的人,即便是用性命,也没办法和旁人的一句言语相抗衡。他的骄傲与自尊自然也抵不过老天师的名誉,这道理诸葛青也懂。


命里定下的东西,谁也没办法,就像王也,虽然半路出家,却是一等一的天赋,谁说不服都没不行,是真厉害。


于是又绕回来了。


—————


诸葛黑再进内景的时候差点儿迷了路,他看着四周迷宫一样,嘴角一抽,觉得自己这个本体实在是个事儿精。

诸葛青把内景布置成了半个诸葛村。若是别的还好,大不了一起灭了,这是在内景,也不算怕出什么大事儿。但如今这地方是诸葛村,诸葛黑也只能从脑海中翻出八卦阵来,一步一步自己走。

去哪儿倒是不需要多想,诸葛黑在自己家的门口停下了。他刚想敲门,又想起来这本身不可能有人,就算有,也只有一个诸葛青,那就约等于没有。敲门自然是不必了,诸葛黑熟门熟路地跑进了自己房间。


然后就看着诸葛青坐在床上,闭着眼睛,用着一副入定的姿势,而他眼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光球,散着橙色的光。

三千世界一芥子。诸葛黑只朝诸葛青面前的那一小团光球里看一眼,就看完了整个罗天大醮,人和事都是模糊了,唯剩下一个睡不醒的道长。平常时候拎着水壶打着哈欠。认真的时候把一双眼睛藏在巽字法的香檀功德后面,帅的不行。

这人还念着呢。诸葛黑撇嘴。觉得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个人面对面,已经是一般的身量。都眯着眼睛,如同镜面的两侧。诸葛黑的眼神一暗,觉得这实在也是个机会。他意随心动,也不掐诀,用了最简单直接的法子,不带风地抬起手去,掐诸葛青的脖子。

没成功。一圈淡青色的火焰凭空出现了,又飞快地沿着诸葛黑的手蔓延开来,哦,三昧真火。


诸葛黑猛的一下跳开了。好在那火也只是烧了一瞬。再去看的时候诸葛青已经从幻象里出来了,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个儿。心魔有点儿慌,三昧真火烧得他的虎口焦黑成了一团,干脆就藏了起来,反客为主地用上了一个嘲讽地调子:

“不是说想开了么,怎么还躲在这儿偷看,是不是还要再哭个鼻子?”

诸葛青诧异了,苦口婆心道:”我没把你拍散,还给你机会出去,而你想杀我,还没杀成,至少该装出有点儿羞愧吧。“

诸葛黑不为所动:“我是心魔,想弑主,有什么不对。”

说的还真有点儿道理。诸葛青想,不死心般的又问:

“知不知道方才要不是我收的快,你这会儿就没了?”

”那你就自己去应付外面那个牛鼻子。”

“……成吧,你说的都对。”诸葛青对他一拱手。


这就算是认输了。诸葛黑想,却又觉得这胜利来的实在是太容易了,叫人一点儿成就感也生不出。心魔于是在内心里又翻了个白眼,隔了这么久,连自己为什么要进来都忘了。哦对了,风后奇门,王也。

但偏偏是这个话题,诸葛黑在看到了诸葛青这样子后就连提都不愿意提。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他不晓得诸葛青是个什么状态,但他知道自个儿。他在那内景中的时候,如果本体意志薄弱,又或是他的意志足够顽强。他确实是可以看到本体的一切动作的。


那可不成。

诸葛黑琢磨好了,他想去找陈金魁。


—————


陈金魁不难找,老爷子被王也打懵了一般。整日整日的闷在院子里,想王也,想风后奇门,连自家小孙女叫他都不一定听得到。

他脑袋中只有这些,对其他的看也不看,自然也包括了诸葛黑。

直到诸葛黑提到了王也,还有他们那个小石头的赌约。陈金魁的眼神才亮了起来。

但既然知道了赌约,那么多半也知道了别的。陈金魁是如何求王也的,怎样想着拜师,又是怎样去抢去逼。陈金魁却既不问不问诸葛黑是怎么知道的,更不会在乎别的。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诸葛黑,想起了这就是在罗天大醮上被王也打败了的诸葛家的小子。


“后生仔,我金魁拿不到的东西,你怎么可能拿得到?”

“寸有所长嘛,”诸葛黑笑成了一只小狐狸:“试一试总没什么坏处,拿不到您也没什么损失不是,我按功索酬,公平的很。”

听上去非奸即盗。只是陈金魁是半个疯魔了的人,倒真不在乎损失,觉得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去试一试。

“那你要什么?”陈金魁思索了片刻,又觉得这问题问的毫无必要。他也就不等诸葛黑的搭话,直接说,“但凡我金魁有的,你尽管提。”

少年人眯着眼睛,气势半分不输的同这个曾经站在术士顶端的人谈判:“术士还能要什么?”

是了,风后奇门。

陈金魁疑惑了:“后生仔,你莫要来诓我金魁。你自己都想要的东西,怎么可能拿来给我?”

“因为拿风后难,拿那石头却不难。”

陈金魁还是将信将疑地看着诸葛青,突然问:“有人跟我说,你连《神机百练》都烧了,怎么还在乎这个?”


“那是他,不是我。”

青色头发的年轻人张开双眼,露出一双赤色的瞳仁。


3.


诸葛青确实不知道诸葛黑在干什么。他没有偷窥自家心魔的奇怪癖好。既然在开始的时候把人放了出去,那么这点儿风险他还是有准备要担起来的。

更何况,外面还有王也。如果诸葛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王也肯定会发现的。而又如果,诸葛黑把主意打到了王也身上,那么刚好。他别的信心没有,对于王也能够收拾自己的信心却是一等一的足。

诸葛青觉得自己个儿脑海里面的王也多半已经是个哪吒三太子的形象,一把就能从海里面把那位倒霉的三太子抓起来。只是王道长心软,抽筋剥皮的事儿多半是不会做的。但只要捏住了七寸,那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所以诸葛黑在外面摩拳擦掌的时候,诸葛青……发现在内景里又看了三遍罗天大醮的回放后,自己已经能帮王也念台词了。

第一遍的时候还能刻骨铭心,第二遍的时候尚且心潮澎湃。但再多了几遍之后,诸葛青觉得自己大概是彻底的麻木。

擂台上记忆中的自己还是那个三观尽碎的模样,像是个他不认得的路人。

真正的他站在看台上,看着王也抛出颗石子给自己解释那一局风后奇门,小石子花了一分钟的时间落地,诸葛青也能感觉到有什么落在了他心里,没激起一点儿声响,他的心里柔软成了一坨棉絮。

其实没必要的。诸葛青想。如果不解释,至多他再多吐几口血。术士最懂的趋利避害,他未必会真的拼上性命。但王也身上的风后或许就不会暴露的那么彻底。人们当他做一个夸下海口,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再当王也做一个武当的高人,或许能省下不少的麻烦。


但那是王也。道长人好,又心软。

单就这一点,不论人品和气度,诸葛青觉得自己好像都比不上。

诸葛青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一点难过。他理智的想了想,觉得王也交了自己这么个朋友,也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


内景最懂他,场景一转,树木掩映中的一片绿水青山,还是个极熟悉的地界儿,碧游村。

时间也卡的刚好,一道火墙映着他的影子,一个人,像个孤单英雄。

诸葛青后来再回顾的时候觉得,他那个时候可能真得是决定好了的。他想死去,讲自己内心中那些肮脏又不堪的念头连同这个看上去已经彻底失败的人生一起,用这把火通通烧个干净。

但王也就这么径直过来了,穿着裤衩t恤,一点儿形象也没有的从火墙的另一端跳过来。他站在他身旁,半分芥蒂也没有,浑然不知他所念所想。于是他连死的机会好像也没了,只能盯着王也,看着他,说不出是钦佩和折服,又或是嫉妒与憎恶。

王也半蹲在地上,对马仙洪说:”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你,你放心,假不了……我还教你,包学包会。“


但这也是时过境迁了。

时间恰如其分的定格住,内景知道他的喜恶,给了他一个满眼无奈的王也,和一个眼睛里只有王也的诸葛青。

诸葛青走到记忆中的自个儿面前,左瞧右看,突然乐了,他捏了捏自己个儿的脸,说:“你看,这时候就知道了吧,比不过吧,那还放不下,出息哦。”

自然不会有人搭理他。

他又走过去看王也,蹲下来与他平齐,去看他眼睛里的光。怅然若失。他又觉得自己个儿是挺出息的。毕竟这位道长……

哎……这位道长有这么好。


他比不过,也比不了,天赋和性情都好像是天生的,即便是后天雕琢也如同东施效颦。

一开始诸葛青很不甘心,于是心魔跑出来了。后来他逼得自己承认了,他输了,比不过。心魔不认,他干脆就把那部分的自己给烧了,回过头来想一想,也是狠得可以。

于是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那当是他的仰止的高山。

……怎么可能。

要是真这样,他又何必到这内景来折腾这些。

向往好的东西,期盼与占有本就是天性。

诸葛青想要的从来不仅仅是这些,不仅仅是朋友,他贪心的很,甚至还想,甚至还想要王也也喜欢他。


这就太难了。


————


傅蓉和诸葛青喝过一场酒。在她离开北京,去做哪都通的员工之前。

把刀用的像自己手臂一样厉害的姑娘一听是诸葛青请客,眼睛都亮了。几乎是拽着人往外面走,捡着堂皇的店进,又捡着贵的东西点。

诸葛青不心疼,一是因为他啃老,另一个则是因为,那是傅蓉。是在小河边听他完整的讲完了友人A的姑娘。

所以他其实也挺开心的,大大方方地把卡拍在桌子上装大款,又觉得全是酒,对胃多半不好,于是把菜单拿起来,又加了几个下酒的菜。


话题是诸葛青挑起的,问傅蓉为什么明知道自己哪些个前男友是什么德行,却还是着了道。

他起初的目的却只是揶揄地聊几句八卦,自己也没指望傅蓉会认真去答,本以为多半只是胡诌几句,搪塞闲聊。

哪知道喝醉酒的姑娘脑袋藏不住话,于是少有的同他一个字一个字的

“可能性。”傅蓉特别认真的说,“我知道他们不喜欢我,但我想追他们,所以只能这样啊。”

”哎,我来给你举个例子。“她拿手指了指诸葛青,”就比如说你。“


“你模样好,功夫好,家世好,又有钱。”小姑娘在那里掰手指头,”我对你没什么念想的时候没关系,你是你我是我,那么别人再好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但假如,我是说假如啊。我看上你了,那就糟糕了。因为我得追你啊,但我自己都明白什么也比不上你,那还怎么追啊?“

小姑娘笑起来,眼底中有了一点苦。

借着一点儿醉意吐出的言语欲盖弥彰,诸葛青要是什么都没意识到,那么他大概真的连个好手也算不上。


小男孩慌了神,觉得自己该道个歉。

碧游村的时候他自己个儿是一团糟。心中的郁结解不开,总得要找个发泄的地方。所以诸葛青一开始撩傅蓉是玩儿,他想着这姑娘那么聪明,一定不会当真,所以放心的很。

但后来想想,理智是一回事儿,感情却又是另一个会。若不是这样,她又怎么会被一群吸血鬼一样的所谓男友一骗再骗。

只是关系到了现在这样,直接道歉反而显得尴尬。所以诸葛青折衷了一下,拿自己的杯子同傅蓉的轻轻碰了一下。


索性那些情绪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因为傅蓉是真的聪明,又是真的好。所以她毫不客气地在诸葛青的背后拍了一把,一脸地严肃认真:“要是觉得对不起我,这两天的伙食啊住宿啊什么的,不如也就一起包了吧。“

诸葛青点头,被宰的心甘情愿。


到最后到底是喝醉了。

诸葛青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傅蓉身上。酒吧快打烊了,于是喧嚣慢慢散去,只剩下背景音里舒缓的一点歌声。他替两个人买了单。又打了辆车,一直把傅蓉送到了酒店,自己也下了车,沿着马路牙子慢慢走。


他在想王也。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本来就会把自己放的很低。而诸葛青自己个儿这个情况又太特别。至少在王也面前,他好像从来就要低上不止一层。

配不上也不至于。他不过是有点儿没自信。

他撩妹的时候是有自信的。他知道自己长的好看,公平公正的说,也知道自己家世不错。他也懂去分辨别人想要什么,再自己掂量,愿意给的就试试,不愿意给的就躲得远远的。

只是王也那儿不成,道长分明无欲无求。他不知道王也还会要什么求什么,所以他得把每一处都想明白了,把自己摆在一个位置上,怎么看怎么好的那一个位置,这样才可以去争一争感情。

他曾经想要与之比肩,尚且还没有做到,如今的这一条路却还要更难。

多难过啊。诸葛青想。他知道了差距,从心底里接受了,心魔困不住他,没有暴戾也没有愤懑。


所以多难过啊。


4.


恍然有风。一个声音破开本凝固的时空。于是周遭的一切陶器一般碎成了无数片。骤然将人拉回现实。


“我拿到了!”诸葛黑喊。

他一把打碎了诸葛青造出来的幻境,得意洋洋。于是不论是火墙,碧游村还是王也,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可惜诸葛青还没从王也的眼神里出来。那地方像个黑洞,带着无限大的引力,他在不经意的时候就已经陷了下去,恍恍惚惚地看着诸葛黑,冒了一个极大的问号。


而诸葛黑的声音急切地几乎要破碎开。

“风后、风后奇门!”

所有的思绪散得一干二净,诸葛青被自己的心魔惊得目瞪口呆。


————


他两不对等。诸葛黑是他的心魔,被他烧过,现在他想烧也一样容易。近乎于等级压制。所以除了在魇里的那两天,只要诸葛青想,就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然后诸葛青觉得自己特别想把诸葛黑暴打了一顿,字面意义上的那种。他把指节按的咯吱作响,咬牙切齿地笑得格外瘆人。

“和十佬联手,还打算威胁人家,你胆子贼大了点儿啊?”


“你说怎么着都行的!”诸葛黑大声说,努力用一副睥睨的眼神瞪诸葛青,”我还成功了,不像你!”

现实中Kindle在被带进内景的时候很应景的把自己变成了个小册子。诸葛黑狠狠地盯着它,好像看这个仇人。

这倒是真的。诸葛青往那边瞄了一眼,上面风后奇门是字样也仿了个十成十,像极了王也的手笔。

诸葛青就更加震惊了:王道长,怎么回事儿,收拾自己玩儿似的,怎么还会着了这家伙的道,亏自己还那么信他!


诸葛青又问:“那你还进来找我干什么?”不应该直接找个地方闭关,然后过段时间杀回来么?正好一出反派励精图治卧薪尝胆最终得偿所愿的复仇戏码。

诸葛黑不想谈那一段,支支吾吾好一阵,终于说:“王也同我换的。”

诸葛青一愣:“倒没听说他想要什么?“他忍不住好奇起来:”还有什么是他也得不到的?”

真实答案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的。诸葛黑信口胡说:“陈金魁啊。王也烦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正好。”


————


王也。诸葛青嚼着诸葛黑说出的这两个字,慢慢品出了些味道。他觑了诸葛黑一眼,想起之前是一直叫他做牛鼻子的。

“你扯谎了。”诸葛青安安静静地说,“谁会在交易之前先把筹码赔上?定金都不是这么付的。这不是交易。”

这不是交易,倒像是在求什么一样。一股脑地把自己能给的都堆上去了。诸葛青转过头去,突然笑起来,他倒是从没想过,王也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执念。


诸葛黑在装死,闭着眼睛不说话。他进来的时候是个小孩子模样,只比刚刚被诸葛青烧过的时候大一点点。于是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倒也同他契合的很。

诸葛青本来没注意到,如今想起来却发现了不对,上一次见到诸葛黑的时候,他分明已经长成了一个青年的模样了。

心魔随念而生。若要寻常理,总得徐徐图之,叫他自行消散才好。只可惜他自己是做不到的,火烧的法子到底是太强硬了。


厉害啊老王。诸葛青想,忍不住想要挑个大拇指。又异常好奇地往诸葛黑那边看过去,起了八卦的心思:“他说了什么,难道还真就把你变成一个圣人了?”

“没有的事。”诸葛黑闷闷地说,“答应了人的事儿总得做吧?老祖宗教导一诺千金时怎么说的,都忘了没?”

“我没有啊,”诸葛青笑眯眯地说,“但您不是个心魔么?”他顿了顿,又说,“还是一个被王也逼得不得不也躲进内景的心魔。”


诸葛黑如遭雷击。


————


他又用了“您”,故意把声音往后放了放,又带了点儿鼻音,于是听上去更像那位北京的爷儿了,他自己一想,又乐了。

只是乐着乐着就又无奈了起来。诸葛青突然觉得,这结果好像也不怎么奇怪了。就算是心魔也还是个诸葛青,是诸葛青就躲不过王也,板上钉钉的事。


然后诸葛青看了一眼被诸葛黑抱在怀里的小册子。又觉得有点儿头痛。得儿嘞,还有一个麻烦。

这一眼看得诸葛黑胆战心惊,他下意识捂紧了手里的东西:“你要干什么?”

诸葛青摆开架势,一簇青色的火焰在他手心里燃起来。映着一张有些冷的白皙面容。他叹了口气,另一只手平平向诸葛黑伸过去,“拿来吧。”


不可能的。死也是不可能的。诸葛黑退后一步,咒骂:“除了这一招你还会什么?”

“别的都不会了。”诸葛青坦言,“本来就比不上王道长,我早就认了,你还不信。”

说是这么说。诸葛青到底没有直接动手。他盘着腿坐下了,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诸葛黑警惕地看着他,就听诸葛青笑着说:“不打你,咱们讲讲道理。“


诸葛黑将信将疑地坐下了,选了面对面的位置,怎么着也不愿挨着诸葛青的手边:“你说吧。”

诸葛青对这事儿有经验,张口就来:

“老王他吧……”

“…咱不提他成不。”诸葛黑捂着脸。

嘿,这可由不得你。诸葛青语重心长:“不可以啊,如果是旁人我还能循循善诱,但你是我心魔,再那么做就是瞧不起你了是不是。”

“你说话越来越像他了。”诸葛黑说。

可不是么。诸葛青想。他把王也放在顶前面的位置,


“他这么做是为我们好。”

诸葛黑翻了个白眼:“哦。”

诸葛青不理他,他低垂着眼,很认真的说:“这风后奇门,不是谁都能练的。你看到后山那些前辈了么?不合格的术士练那东西就是这个下场。”

“谁不合格了!?”诸葛黑跳了起来。

“你。”诸葛青说。他抬手捂着胸口,手指使劲,似乎要把整个心都揪起来。他看着诸葛黑,轻声笑了一下,“也就是我。”


————


他们这些术士,带着贪念窥伺天机。注定会被反噬。他也是,陈金魁也是。王也这样捂着藏着守着,多半也有这一层的意味,十个术士九个疯,剩下的那一个若是碰到了风后,还是得疯。

可能除了王也。哎……又是王也。绕来绕去绕不过的,总是王也。

心魔在自欺。诸葛青不能,他得点破了。他和王也的差距是天生的性情。他如今看到的这差距,不知道再修多久才能追得上。诸葛青有些难过的叹息。所以别想些这有的没的。他躲进内景可不就是因为这个,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诸葛黑没再说什么了,他好像又小了一点,一个小不点儿似得孩子,还抱着一本顶大顶重的书,一副若有所思的深沉模样,看上去有些滑稽。

自己教训自己的好处就在这儿了,什么话都是一点就通,不必多说什么。理由自己都懂,信不信自己也都知道。

更何况这家伙自己已经出去过一次,也见到王也了。


“所以这东西。”他朝诸葛黑手中的风后指了指,“没意见的话我就也烧了。”

在我们两都被它弄成傻子之前。


诸葛黑没让他烧,那样就好像听了诸葛青的话一样。他撕吧撕吧书页,给嚼了。

“真实世界的东西带不进内景,您这儿…”诸葛青想了想,但内景唯心,这就又不一定了。诸葛青又忍不住有点儿好奇,“哎…什么味儿的啊?”

诸葛黑难得有个说话的机会,只可惜身高不够,摆不出一副睥睨的模样,只能睁大了眼睛斜诸葛青,那还是个黑色的大眼灯:“松鼠桂鱼的味儿,挺不错的,”


松鼠桂鱼啊。那真的是怀念了很久。

诸葛青笑起来,他这时候才意识到,他确实在这儿呆的有点儿久了。


5.


诸葛青回来的时候王也还是一副入定的姿态。周遭的炁盘旋开,是一局风后奇门。王也坐定了中宫,把诸葛青和他自己一道圈在局里。

这一局着实妙到毫巅,双层四门八卦阵,有进无出生死门。王也反过来用,成了个有出无尽,固步自封的局,却也……最合适用在这里。用来守着一个入了定的人,可以到地老天荒。

诸葛青好奇这个局,冒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念头,想去用自家的奇门显像心法看上一看,只是他的眼睛却还盯着王也,半分也不舍得挪开。


王也这姿势实在是一言难尽。他坐着,却也不那么正经,许是等得太久了,翻了困,又不愿意折磨自己的懒骨,于是盘着腿,半弯着腰,拿手肘撑着自己的脸,竟就着这别扭的姿势也能睡着。


厉害啊道爷。


然后……王也或许是被人盯烦了,又或许是一种不合时宜的直觉。王也的身子晃了晃,慢慢地醒过来。

“早啊。”诸葛青挥了挥手同他打招呼。

当然不早了。头顶的天空已然是夜晚。王也没反应过来,还停在半梦半醒间但微妙平衡上,眼神有一点空。诸葛青耐心十足的坐在那儿,看着王也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再往他这里看上一眼——他是有十足的信心的,王也能分出这是他而不是心魔,所以……

“你……!”只可惜道长那一句“你会玩儿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诸葛青抢上一步,干脆利落的用手刀给劈晕了。


他攻其不备,还是乘着对方认出自己时的喜悦,很是胜之不武,几乎有些卑鄙。诸葛青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敢下狠手,保守估计有个五分钟人就该醒了。来不及啊。他有些犯愁,觉得下一次想再偷袭指不定得被道长开了阵打回来。

难办。术法不行,伤不伤人倒是其次,他压根就不觉得自己能制得住王也。那么剩下来的……他四下张望,觉得得找个什么东西来把人给绑住了,要不就学冯宝宝,干脆利落埋进土里,再浇点儿水,扎实了。

诸葛青想了想,觉得以道长那种性格,说不定在土里埋着埋着就在那儿呆着了,第二年头顶能长出根草来也说不定。


到底是想想。诸葛青在四周找了一圈,目光落在了驴车上的两个酒坛子上,眼神亮了起来。

没杯子,有也没用。那人还晕着呢。

但四下无人,诸葛青含了一口酒,俯下身捧着道长的脸,拿嘴唇起开王也的牙关。一点一点的给喂进去。一口不保险,他慢慢吞吞地喂,一点儿也不着急,甚至觉得只喂一口实在不保险,他下午睡了那么久,指不定就醒了,所幸一不做二不休。

直等到诸葛青喂了快半坛子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气息也乱作一团,他没敢看,却也猜到自己的脸多半是红了。


这可怎么解释啊。这次换诸葛青头疼地自己把脸埋进手里了。

却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他还有点儿有恃无恐,觉得道长这样的人,谁都没见过他翻脸,至于别的,过后不管是道歉还是别的什么,都好商量。

要是……要是王也因这事儿疏远了他。诸葛青漫无边际的瞎想,没觉得多难过。甚至觉得这说不定是件好事儿。

反正他自己是没这个本事的。

他去内景本来也就是为了和自己聊清楚的。他觉得自己在想的念头实在难上加难。本着趋利避害的本能也得叫自己弄明白了,这事儿没戏,想都别想。

但他在内景里呆了许久,曾经最不愿意回顾的东西都一遍又一遍的重新体验过了。但即使看清差距,承认失败,那些念头还是压不下去


这就难了,他还不死心,抱着一点希望。那么最好的解法莫过于叫王也自己给他断了。就像罗天大醮上的那一局一样。

——反正道长天生是个温润的性子,就算拿把刀朝他心口捅下去,也不可能是一道多深的口子,说不定还没有他自己在碧游村受的伤重。诸葛青想到这个,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


陈金魁在魇阵外面等他,六枚大钱一字排开,引而不发。他这一局魇阵留了眼,便是诸葛青本人。而今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诸葛青出来了。那么…他的目光自诸葛青身上扫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落在少年人手上的那枚石子上。

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子,上面刻着一个乱七八糟的也字。这枚石子在别处半文钱也不值,但在这儿,却能让陈金魁整个人都绷紧成一把拉满的弓。

“放手吧,诸葛家的小子。”陈金魁说,“你家世很好,天分也不错,我金魁本来还想着要收你做个徒弟的。”

“但这风后奇门你碰不起。”


类似的话他不久前才同诸葛黑说过。如今自别人那里又听了一遍,波澜不惊。诸葛青看着眼前这一位,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觉得若不是不想表现的不敬,他恐怕已经笑出声了。

您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啊。这句话他到底没说出口,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想明白了,就半分用处也没有。于是他只是低下头掩住了表情,轻叹着:“您说的是。”


”我金魁也不怕和你说实话,也不是小瞧你。“陈金魁瞪圆了一双眼,却又忍不住去看诸葛青手中的石子,“不过你要是想学些别的本事,老爷子也不是不能教。”


诸葛青一笑:“那倒是不必了,您慧眼如炬,自然已经看出,我不是那个同您订着计划的人。”

陈金魁手中的动作停了。这本是一件很好确认的事儿,心魔与否,对旁人来说可能是天方夜谭,对术士来说,却是入了门便该通彻的,他却真没认出来。陈金魁的脚步一顿,有些戒备的看着诸葛青。诸葛青不多说话,只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


“我的心魔不知天高地厚,我这个正主不得不提他收拾残局,对不住了。”他微微点了头,表情诚恳,果真是无奈的很。

两个人之间差着辈分,诸葛青这时算是跪下来磕个头,再把东西双手奉上也是应当的。但诸葛青却只是将手中的石子掂了掂,径直朝陈金魁抛了过去。

这样已然僭越了。只是因为他傲的很。既不愿意承认诸葛家的技艺不如人,亦不真心觉得眼前之人又何可叫他钦佩拜服,便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做这场假戏。


陈金魁混不在意这些,他除了那石子什么都不在意。一双眼死死追着中半是疯狂半是痴癫。甚至来不及去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石子上黏着炁。陈金魁一握住,就被扯进了阵里,那小石子成了一个微型黑洞,拉扯着碰触到的人进了另一个世界。

诸葛青拍了拍手,将那一颗石子捡起,捏碎在掌心,想着:要钓上您,还真容易。


诸葛家家学渊源,善于……把任何听上去没用,或者用起来特别苛刻的术法折腾成磨练人的试炼。魇阵,是个微缩的世界。亭台楼阁,日月星辰。他们一群孩子为磨练心性,从小时候就开始慢慢设计了。

陈佬。您要是再放不开,就真都回不来了。诸葛青拍了拍衬衫上占着的灰,有点儿得瑟又有点儿骄傲的想。

要是王也看到了,估计怎么着也得夸一句。就像当时看到自己给他展开半卷星图时的样子。道长不说,都印在了眼瞳里,漫天的璀璨星光被琥珀色的眼瞳温温和和道锁住了,躲不过躲不过。


你知道的,所谓心不由己。


FIN


# 整个文的初始点儿其实是“你喜欢的是谁,就得把那人放在心尖上,得陪着他把他心里那点纠结和惶恐都解开了,才能安安心心地跟自己处在一块儿” 是如花老师《伏龙》里的句子。


# 老王这个看着诸葛黑想诸葛青的部分,写的时候没注意,反过来的时候想起来的,这个有一点儿脱胎《风车》也是如花老师哒,我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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